“时越,”久久未出声的皇后忍不住打断。
“本宫可不是来听你们回忆旧情的。”
“你们以为把本宫困在这里,就能阻止本宫要做的事了嘛吗?”
时越皱着眉看她,“说了你或许不会信,我并不知道你来是要做什么,我看见你们也有些惊讶的。”
“哈哈哈哈,看看啊,我们的越贵妃就是千人宠万人迷的。”皇后哪里不信,她太相信时越的魅力了。
从当年皇上毫不留情就要废了她给时越让位时,她就清楚了,这个女人天生就是来克她的。
“都到了这时候,你甚至不用动一根手指头,就招得这两个大晋最有权势的男人任劳任怨地为你扫除障碍。”
“本宫真不知道该羡慕你还是同情你啊。”
一想到过不了多久,贵妃与太傅私通并育有一女的消息便会传到大晋各个角落,她就畅快地要发疯。
“时越,你就等着身败名裂,遭万人唾弃吧。”
后妃与前朝权臣勾结,这可是大晋朝刻在骨子里的阴影。她真是不敢想象,这未来该有多热闹,多欢快。
时越再不清楚她要做什么,也从她话里大概猜出了些。
她倒没什么,只怕影响了他人。
大晋朝政不稳,北方西方南方都盯着他们。若是这时候内乱,岂不是叫人钻了空子。
正欲说些什么,就被突然撞开的门吓了一跳。
太子和二皇子不知道在门口听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听了多少,两人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太子更甚,脸上发青。好像生了场大病似的,没有一点生气。
“母后,没有这个可能了,您收手吧。”他的声音仿佛出自地狱,嘶哑干涸。
“我们已经阻截了外祖父家所有的暗卫。”
“无一遗漏。”
最后四个字,一个一个地蹦了出来,化作利刃扎进了皇后的心里。
她千防万防,没防住他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孽子!
竟然带人去拔亲祖父的人。
“母后……”他也没了心气,此时撑着不过还想留住母后的命。
“不要叫本宫母后,本宫不是你的母后!”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哀莫大于心死,没有什么比亲生儿子背后捅自己一刀来得更痛。
“赵辅宪,你的娘在那里,”她指向时越的位置,“我没有你这样认贼做母的糊涂儿子!”
“自这个女人来了宫里,我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她抢走了我的丈夫,现在又夺了我的儿子。”
“何其悲凉,何其可笑啊!”
钱姝殷的精神显然有些失常,她指天骂地,毫无皇后的得体模样。
没一会儿,她好像又恢复了神智。望向时越,轻飘飘地说了句话。
“你也活不了多久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最后一句,她彻底陷入了疯魔,任凭赵璋怎么问她,都问不出什么意思来。
疯了。
大晋皇后,钱姝殷,就这么疯了。
自那日酒楼以后,时越的身体每况愈下。
就像之前太医和周娘诊断的结果,脉象正常,但油尽灯枯之相却日益显现。
再过些时日,恐怕药石无医。
太子被逼得遁入空门,彻底做了一心只有仁慈怜悯的佛子。
二皇子求仁得仁,替了太子。只是时越的病,却叫他觉得忧心如焚。
苦苦求来的这一切,似乎都在愁云惨淡中没了光彩。
太傅在昭宁殿外站了一整日,待晚间雪落了下来,时越才叫人给他带了封短信。
“长默,
主卧窗外有一棵枇杷树,是在你高中之时,我亲手栽种。那日为来来庆生,走之前看了一眼,竟已亭亭玉立。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往后我恐怕再无机会去瞧它,你便和来来替我照顾它。
十几年无人问津,风雨无阻,它却顽强生长至今,愿你余生好好善待它,也善待自己。
——嘉安”
沉默地看完了信,太傅又最后望了眼昭宁殿,里面的人或许已经安然入睡了。
第二日,闻人语就带人快马加鞭去了琼州,要带那老神医来长安。
只是,时越清醒的时日都不多了。
这天,难得有了精神,嚷嚷着叫饰鸢替她打扮打扮,躺久了也丑了。
守在一旁的赵璋看着她兴致颇高的样子,却实难展颜。
心里悲凉一片。
打扮好后,她提出要出宫走走,在宫里待得烦了,够了。
众人无奈,只能随了她的意,套了马车,向宫外驶去。
只是她如今的身体实在经不起折腾,马车不过跑了一刻钟,就有些困了。
撑着眼皮,努力不睡着。
她还惦记着有没有出宫,不断地问“出来了没,出来了没”。
赵璋安慰她,快了快了,再有一会儿就出了。
她不放心,却抵不过身体的虚弱。
最后,靠在他的肩膀上,和他说说话,醒醒神。
“阿姐,你还想去宥州吗,那是你以前最喜欢的地方。”
“不想了,”她从不记得宥州是什么样子。
“承玉,我不想去宥州,我也不想回宫。”声音里渐渐有了哭腔。
这么多年她都没与他说过,她根本不喜欢皇宫里的生活。
眼角的泪滑过脸庞,落在赵璋的肩上,只觉得如烈火灼烧。
连着心都跟着疼。
“阿姐,我知道了,承玉错了。”
他不断地重复着自己的道歉,一如当年不断地乞求。
“长默,我是嘉安,不是时越。”
“我…是…嘉安……”
音落,人薨。
马车此时也终于驶出了宫城,与一风尘仆仆的人马擦身而过。
闻人语回头。
夕阳下,马车越跑越远。
他的心也空了。
“嘉安!”
一声高喊响彻云霄,惊飞一只孤雁。
却再也等不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