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欢意咽了咽口水,勉强定下心神,大着胆子行至床榻前。
“你……你醒了?”
萧云起瞳孔微缩,唇瓣颤动,不过片刻又合上了眸子。
余欢意愣了下,摆了摆手,“喂?萧公子……你又睡着了吗?”
萧云起安安静静的。
余欢意又推了推他的肩头,依旧毫无反应,险些误以为方才是错觉。
不过萧云起再次昏睡过去,余欢意松了口气。
她尚未想好应对萧云起的说辞,总不能直言,这具身体内的灵魂,并非你那爬墙未遂的未婚妻。
余欢意收敛起思绪,认真端详着萧云起。
萧云起虽瘦得脸颊凹陷,如同骷髅,却依稀能看出骨相极好,往日定是个容貌俊美的男子。
余欢意惋惜的叹了口气,端起米汤喂到萧云起嘴边。
出乎意料的,萧云起无意识的吞咽,一碗米汤很快见底。
余欢意又将药汤也给萧云起喂下去,这才端着空碗离去。
房门合上的那一刻,昏睡的萧云起再次睁开了眸子。
萧云起眼珠子转动,环视一圈后,勉强扯了扯嘴角,似想笑,又笑不出声,模样说不上的诡异。
他没有死!
他还活着!
准确来说,是回到他上辈子死前的三个月!
萧云起回想起先前的记忆,双眸猩红的吓人。
萧云起身为镇北军副将之一,义父乃是二十万镇北军的统帅,李权,驻守北燕边关二十余载,无数次率军血战蛮族,战功赫赫,是北燕举国上下备受爱戴的战神。
与北狄作战时被偷袭,萧云起重伤之际,李权将其战马让给他,奋力将他抛上马背,才让其留有一命。
镇北军十万将士连带李权无一生还,边关荔城失守,荔城被北狄烧杀抢掠殆尽,无辜百姓被屠杀惨死,满城遍地皆是尸体。
萧云起被马驮着不知跑了几日,才让人发觉救下,随即被送回了京城。
他伤势极重,伤了男根,还落下残疾,得知李权惨死,他意志消沉,意识浑浑噩噩的,更被亲生父母丢弃废宅院之中,不管不顾,直至伤重而死。
萧云起记得临死前,他见了齐王江逸民,得知武成帝为平边关民怨,下旨宣告乃是李权失职,导致五万镇北军将士惨死,荔城惨遭屠城。
李权已死,将军府查抄,一切财物充公,家眷流放。
李权唯一的女儿,在流放路上遭遇流寇,生死不明。
萧云起万万不敢相信,为北燕驻守边关大半辈子,立过无数战功的将军,死后还需背负着罪臣之名,人人唾骂。
萧云起满心愤恨,气得一口血吐了出来,不久便过世了。
尸身腐烂在荒院之中足足两月才让人发觉,丢到城外乱葬岗任由野狗啃食。
萧云起死后,灵魂浑浑噩噩的逗留于世。
听着下人对李权评头论足,从敬仰到人人唾弃,说他好大喜功,才害如此多将士与百姓惨死,他怒不可遏,却始终无能为力,眼睁睁任由李权遭受无尽的诋毁。
不知多久,将荒废的院子中有两名黑衣人闯入。不停的翻找,不知找寻何物。
两人的对话令萧云起怒极了,恨不得要将其生吞活剥!
“萧云起住处并未查到任何东西,我们回去复命吧。”
“再仔细查看一遍,小心使得万年船,若是有变故,我们主子谋划多年,便功亏一篑了!”
两名黑衣人再次翻找起来。
“主子未免太过谨慎,我们第一时间便将镇北军机密和荔城的驻守图纸偷偷泄露给北狄,李权恐怕不曾反应过来,便因北狄偷袭死在边关,东西他应当来不及给别人的。”
“只可惜……”黑衣人顿了顿:“李权用兵如神,若能为我们主子所用的话,主子离夺得皇位,岂不是更近一步。”
另一名黑衣人道:“李权是何人,岂会为我们主子所用,再说了……此次李权能死,乃是侥幸,若非为救他义子,将其战马让出,岂会轻易死在边关,若他在北狄偷袭中活下来,活着回到京城,于我们主子而言,后果将不堪设想!”
黑衣人往后所言,萧云起已听不清。
他发狂,发疯了似的冲向两人,意图掐住他们脖子,想杀了他们!
他的义父竟是被人害死的!
可萧云起仅仅是一缕魂魄,他的狂怒无法对他人造成半点伤害,眼睁睁的看着二人离去。
萧云起跪倒在地,滔天的恨意,让双眸渗出血泪。
他悔恨不已,若能重活一次,残疾了又如何!废人又如何!,即便只有一口气在,他都要将背后之人揪出来,为义父报仇!
突然,荒宅中刮起狂风,萧云起被卷入黑洞之中。
他看不清,听不清,只觉得灵魂被撕扯,痛不欲生。
再睁眼,便见一名女子跨坐在他身上,与他双唇紧贴,滔天的恨意让其条件反射的掐住她的脖子。
萧云起从思绪中回神,隐忍的攥起拳头,眼神无比坚定。
这次他定要活着!
为了义父!
为了惨死的十万镇北军将士!
萧云起到底是伤势太重,求生欲望再强,也不过支撑他清醒片刻,便抵不住疲倦合上眸子,又陷入了昏睡。
……
窗外天色暗下来,房内烛台点亮,烛火摇曳。
余欢意捏了捏眉心,让嘟嘟囔囔不停抱怨的秋月去歇息,抱了床被褥到软塌铺好,睡下。
余欢意辗转难眠,并非认床,而是房内的木窗已破,一阵阵寒风吹进来,虽还不是寒冬腊月,也着实令人难受。
余欢意忍无可忍,起身,东翻西找,找出一件破旧的外袍,勉强将破窗堵上。
正想回去躺下,瞧见萧云起嘴唇干燥,倒了杯温水,行至床榻前给他喂下。
余欢意望着萧云起,长叹一声,道:“我虽砸了你一下,也是因你掐我脖子在先,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你且放心,你临终这些日子我会尽心照料,后事亦会替你料理妥当,届时拿你的遗产,方能问心无愧……”
余欢意并未注意到,萧云起垂在一侧的手,微微颤动了两下。
余欢意回软榻躺下,甩开乱糟糟的思绪,闭眸入睡。
多想无益,既来之则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