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噶了,”黑褐色的马氏蝼蛄也就是绿毛,爆发出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哈蛤,噶了!老头噶了!哈哈哈!”
犹如碧玉般的山青蝈蝈姜芋和带着骇人瞳仁的目赤豆天蛾雭,一同俯视着刚从地下钻出来挂着草根的蝼蛄完全出乎意外。
“哈哈哈,老头也噶了,”蝼蛄笑到缩成一团,“‘今夜你会不会来’的老头啊!哈哈哈,等的人都挂了,谁还会来?”
蝈蝈和天蛾对视一眼,前者压低声音问道,“轮胎(绿毛)你喝酒了吗?”
“酒?”蝼蛄绿毛直言不讳,“这是第二瓶歌本夫人威士忌了,你们别说,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冰盖没想到威士忌能排到全世界前三,松木口味,等我回来给你们带两瓶,”随后突然又绝望说道,“可惜老头喝不到了,那老家伙死了!”
“轮胎你给我清醒点!”天蛾突然爆发出一声呵斥,“再给我借着耍酒疯我要你好看!”
“噢,”蝼蛄扭曲了一下,“大小姐……抱歉……我去抠吐一下……”
背景音里响起绿毛摘下耳机离开的声音,随即不远处卫生间门打开,传来一阵不可描述的声音,足足过了五分钟,蝼蛄重新回到游戏里,尽管还带着一丝哭腔,比之刚才正常许多,“好了,小鱼,大小姐,我没事了。”
“老头是怎么死的?”天蛾调转身形把两片翅膀收起,继续关心的问题,“前天不是还在?只是说有点感冒?南美洲这会儿正是夏季,体表温度较高,是高烧不退吗?”
“他又感染了登革热,”蝼蛄声音透着凄惨,“三个小时前他给打了个电话,说他正在去医院路上,h1N3的变种再加上登革热急性症状,他说如果死了让我去收尸,我以为没那么严重,给他开玩笑说我也快被冻死了,没想到十多分钟前接到医院的电话……”
“怎么会?”天蛾颤抖了下头顶上的羽状触角,“老头才六十出头,流行性感冒和拉肚子以当地医疗水平完全不应该,并且他自己也懂得一些医术,没有理由……”
“老头只有一个肾,并发器官衰竭,”蝼蛄声音黯淡下去,“还有一个肾给他儿子了。”
“两年前我找到老头时,”蝈蝈一对复眼望向颜色几乎溶于泥土的虫子,“他和我说孑然一身,当时我让你查他背景来的,你没忘记怎么和怎么我说的?现在你告诉我他还有个儿子?”
“抱歉,”蝼蛄只能趴在土里,声音清晰传来,“你让我调查时老头确实只是一人,后来熟悉了跟他喝过几次酒才得知,隐姓埋名前他有过一个家庭和一个孩子,是在四十年前,老头的小孩出生时先天性肾畸形,活到六岁时接受父亲的肾移植手术,术后指标良好,却不想在第三天晚上突发溶血性排斥反应,撑到天亮时没了,老头怀疑是值班医生忘了阻断排斥的药物,第二年他老婆郁郁而终,第三年值班医生死在一处废弃的矿井里,自杀。”
一时间飞蛾和蝈蝈都没有开口,直到过了许久蝈蝈才问道,“他给你打电话除了收尸还有没有说什么?”
“有,”蝼蛄背景音里又传来倒酒的“咕嘟”声,这一次没有人阻止,“他让我把骨灰送回老家和他儿子老婆埋在一起,一座位于西南曾经富产煤矿已经萧条的小镇,他说镇子上煤灰很重,每天都会过往许多拉煤的自卸卡车,白色球鞋出去走一圈会变成黑色。”
“只有这些吗?”天蛾追问道,“你知道老头的登革热是被传染的吗?我记得他有说过在自我隔离,理论上来说不会被感染!”
“这我就我不清楚了,”蝼蛄一动不动,“他只给我说完挂断电话,大约半小时后,我发现我的一个海外账户多了一笔钱,意识到老头是来真的马上打给他却是关机状态,直到接到医院的电话,呵,停尸费一天才80西雷亚尔,谁tm还在乎!”
“你要过去吗?”天蛾的声音也不自觉低沉下去,“我还是觉得不应该……哪怕是只有一颗肾……”
蝼蛄想都没想说道,“订了明天下午的机票,先到威尼斯,墨西哥,巴西利亚,两天以后到老头的医院,不过应该不会回来,或许在昆士兰住一阵子,等一切平静再说,老头都等了四十年也不会在乎多待一段时间。”
“你去吧,”蝈蝈没有干涉,“路上小心点。”
“嗯,”蝼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我走的这几天可能没法帮你们,不过我尽量处理,有什么事情在我给你们的三星手机上留言,我抽空会看一下,若是不能解决的也会和你们说。”
“后边没有什么了,”蝈蝈抬起后足轻巧跃到富含腐殖质的泥土上,“是时候有个结尾了。”
“什么意思?结尾?”天蛾也顺着草杆爬下,越到地面草茎茂盛,只好尽可能靠近,“小鱼,你想要做什么?”
“不是我想要做什么,”蝈蝈用锋利的螯牙切断一根草杆,头顶上的汲汲草犹如翻倒下的巨木,却被草叶依托的轻盈混淆,视野里充斥着违和,微观世界的重力感官不能代入正常感受。
蝼蛄和天蛾双双望着在灰色土地背景下的青翠蝈蝈,蝼蛄先朝着爬行一截问道,“小鱼,你是要……我和雭都理解,毕竟你还小,人生才刚刚开启,以你的能力能达到的高度估计是我们这辈子都是不敢企望的。”
“什么意思?”轮到蝈蝈露出疑惑,“你和雭?你们聊了什么?”
“我们下午趁你去医院时通了个电话,”蝼蛄爬到距离蝈蝈一半距离停了下来,“其实就算你不这么选,我们也想劝你来的,不过既然——”
“不过既然——”天蛾见蝼蛄说话带着犹豫,干脆接过话头,“你做出的决定,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支持你。”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蝈蝈望向斜上方的天蛾,“什么选择?什么决定?还是你们这会儿在帮我做决定?我要说的是,”说着瞄了眼蝼蛄,“是时候了结眼前的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