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洗完了澡,换完了衣服,下了楼,坐进了大舅的车里的时候,我才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开始回归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向后靠着,以一副葛优躺的状态瘫坐在了后排。
透过了车内的后视镜,大舅似乎看到了我疲惫的样子,他有些惊讶的询问着我今天工作忙啥了,怎么这么累?
我用着无力且慵懒的声音,告诉大舅,今天自己砂了一整天活儿。大舅有些疑惑,他询问着我为什么今天没上床子工作呢。
我向大舅解释道,今天请假的人有些过多,许多床子都空了下来,而又因为那个需要打磨的活儿比较困难,所以像我这种新手,就只能去被迫帮忙了。
大舅听了我说的话,这才明白了过来,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询问着我是不是累坏了,我开始吐槽了几句,吐槽着自己的后背的酸痛,吐槽着自己双手的酸胀,但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等到回到家里,等到我脱下了自己的一身衣服,等到我走去卫生间,又冲了一次澡之后,等到我坐到了餐桌前,开始吃起今天的晚餐的时候,我才对着同样坐在餐桌旁的母亲诉说起了自己今天一整天的遭遇。
母亲就那么静静的听着我诉说着今天的过往,但却始终没有说什么,好像就是个倾听者,没有多说半句话,也没有点评半句话。
我像是没有得到回应一般,感觉到自己的脾气变得更差了,感觉着自己开始向母亲吐槽起来,开始向母亲抱怨起来,开始没来由的说起了自己对这份工作的不满意。
等到我感觉说无可说之后,等到我闭上了自己的嘴的时候,等到我默不作声之后,母亲才终于开口了。
母亲告诉我,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就打压到了自己,如果因为这仅仅一天的疲倦,就让自己对这份工作做出放弃的想法?
那我最开始为何又要选择这份工作呢?那我最开始又为何要义无反顾的去做这份工作呢?
母亲的话就像晴天霹雳一样,在我的脑海中瞬间炸开,将我的意识掰正了回来。
我突然发现,原来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原来是自己这个刚入社会的毛头小子刚刚接受了一丝一毫的社会毒打,就开始准备放弃了。
但我的嘴上却并没有说什么,我似乎就那么咬着牙,就那么硬生生的把自己还想说出的怨气给咽了回去,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因为我发现,是我自己做错了。
一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一份能解燃眉之急的工作,一份薪酬待遇都不低的工作,却仅仅上了三天就被我自己给否认了,那这究竟是我的问题还是这个工作的问题?
答案显而易见。
吃过晚饭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我躺在了床上,我凝视着头顶的床板,愣愣出神。
似乎我突然想明白了,似乎我突然理解了母亲的苦衷了,也许这份工作的初衷就是为了让我学会如何吃苦,就是让我明白一份工作究竟会有多苦,多脏多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还真的不能轻言放弃。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将自己东扭西歪的身子扶正,盖好被子准备早些入睡。
自从工作以后,从前那个经常凌晨十二点左右才睡觉的那个我,已经明显的改善了不少,如今,每天晚上我的睡眠时间绝对不会超过半夜十一点,而这也是我能接受的最晚的极限了。
第二天一早,我像往常一样早晨六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急匆匆的洗漱吃饭,随后又急匆匆的拎着用来更换的衣服鞋子下了楼。
每天,我都会在七点多一点到达家里的店门口,等待着大舅的车来接我。
那位流动监管没有骗我,今天他确实给我安排了一个其他的活儿,一个全新的工件,他似乎想让我来全权负责这个工件,但我知道,这是不现实的。
果然,那流动监管带着我向着所有的原材料摆放的位置走去,每一摞原材料的上面都压着一张图纸,而那图纸就是这些原材料将要被加工成什么样子的加工方向。
我就那么跟随在后面,什么也没说,任凭他的安排。
等到终于到了那些原材料面前后,那流动监管开始一堆堆仔细的查看了起来,似乎是要给我找些加工起来比较简单的活儿。
不过一会儿,那流动监管像是找到了目标一样,将我叫了过来。
我空着两只手来到了他的面前,他有些疑惑的看着我,询问着我为什么不去找个地方推个车过来,我尴尬的愣在那里,因为他刚才并没有提醒我。
随后,他加重了几分语气,告诉我去找个“地牛”过来,我并不确定那是个什么东西,但这两三天的工作中,我似乎也猜得到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几天以来,许多放加工后零件的那些全金属质的支架板子在被托运的过程中都会用到一个很神奇的东西。
那东西的结构看上去很简单,两个向内插入的像叉车一样的叉子,还有一个用来掌握方向的扶手,这看起来结构简单的工具,却能搬起它自身重量超过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货物。
而这个看似简单却作用相当巨大的东西,或许就被他们工人称之为地牛。
正好儿,就在不远处的交叉口的位置,或者应该说是地牛的标准停放处正停着一辆地牛,这东西在厂子里可以称得上是硬通货,所以我赶忙加快了几分脚步,走向了那个地牛。
正当我准备装模作样相当轻松的将它推到货物堆放的地方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这个东西在我用尽全力拽了好几次以后,却纹丝不动。
我有些惊讶,也有些疑惑,惊讶自己身上的力气再小也不应该无法撼动这么个东西,又疑惑,是不是自己的启动方式哪里出了些差错。
就在我站在那里纠结着怎么挪动这个小玩意儿的时候,不远处突然走来了一个工人,这位大哥是我机床对面的那些人,他们的工作很简单纯粹,是那种单纯的力气活儿。
每天抱着那重大几十斤的大“埚”就是他们的日常工作,加工完的埚被他们抱下来放在铁板子上面,等到一整块铁板子垒的老高以后,再通过地牛的拖拽和七八个人的推动下挪到下一个加工点进行二次加工。
说实话,我一直觉得干那东西的人没个把子力气几乎是难以想象的。
这大哥朝着我的方向走来,远远的就已经看到了正眉头紧蹙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