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婤没有见史夫人。
齐舞阳见了史夫人一脸愁容,“我们姑娘病了,仪容不佳,倒不好见夫人,还请夫人莫怪。”
真病还是假病史夫人心中有数,谁让她之前慢待人在前,此时即便是心里有些不悦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关切的问道:“温姑娘可还好?我有相熟的郎中,不若请来给温姑娘把把脉,开一副舒心解郁的方子吃一吃。”
“夫人好意,奴婢一定转达给主子。”齐舞阳满面真诚的看着对方,“夫人不知道,我们姑娘最是重亲情的,哪想到……”
史夫人脸上的神色讪讪的,不过她很快就做无事状,看着齐舞阳道:“刁奴背主,确实不能容。那日梁夫人让人来请我,可惜我身体不适也没能前往。”
齐舞阳心想温妱果然要史夫人帮忙,但是有郡守夫人这颗大萝卜吊在眼前,史夫人肯定会犹豫。
“夫人身体不适,自然以身体为重。”齐舞阳笑,“姑娘正想让奴婢去府上给夫人请安,我们姑娘请了郡守夫人来做客,不知夫人可有空来凑个热闹?”
史夫人来就是为了这个,听齐舞阳这样说自然是应了下来。
送走了史夫人,齐舞阳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
这位史夫人给她的感觉可不如王夫人真诚,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姓梁的都是一个德行!
她送走了史夫人回去回话。
温婤也只是点点头,不怎么放在心上,史夫人现在对她来说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等到了宴客那日,齐舞阳早早地就起来,贺闵听到动静也推开门出来。
齐舞阳看着他说道:“你也这么早?要去跑山?”
贺闵看着齐舞阳拎着一个木桶,顺手接过来,“你要做什么去?”
“我让人提前在河里下了竹篓,看看能不能抓到鱼。”齐舞阳边说边往外走,鱼要吃新鲜的才好。
“我陪你去。”
齐舞阳笑,“我自己去就成,你不是还有事?”
“不碍事,一会儿就回来了。”
见他态度坚决,齐舞阳就没再赶他,两人一路往外走,走到半路没想到正与池南走了个面对面。
池南的眼睛落在齐舞阳身上,“这么早做什么去?”
齐舞阳很想怼他一句,与你何干!
但是,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没必要伤和气,她就说了要去捉鱼。
池南扫了贺闵一眼,“他会?”
他一个草原上长大的,还能会捉鱼?
贺闵面色紧绷,“我可以学。”
“好学之心可嘉,只是今日怕是来不及了。”
两人针锋相对,齐舞阳不耐烦跟他们耗着,懒得搭理他们,直接往外走去。
池南三两步追上去,对着齐舞阳说道:“非要吃鱼不可?这鱼一股子腥气,做不好容易被人诟病。”
齐舞阳看着他说道:“我自有法子,你跟着我做什么,没别的事情做了?今日郡守夫人驾临,你身为外院管事跟护卫队长,事情怕是很多吧?”
池南嘀咕一句,“有陆今安呢。”
“这样啊。”齐舞阳站住脚,“你既然闲着无事,那就替我去看看。”
说着把木桶往池南手里一塞,自己折身往回走。
池南:……
贺闵远远地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微笑,转身也走了。
齐舞阳今日着实忙,哪里顾得上二人的小心思,进了内院就先去灶房转了一圈,厨娘早就忙开了,灶屋里的大蒸笼正冒着热气,案板上摆放着揉好的面团,另一边的陶盆里放着切好的肉,还有褪毛洗净的山鸡,山鸡旁边摆着笋菌等山珍。
厨娘见她进来,忙吩咐几个粗使的小丫头帮着做事,自己擦擦手快步过来。
“舞阳姑娘,你看看准备的怎么样?”
“挺好的。”齐舞阳笑着道,“今日诸事一定要小心谨慎。”
“放心,我一双眼睛盯着,不会有事的。”
两人正说着话,常管乐急匆匆来了,“舞阳,广泽县的县令夫人来了。”
齐舞阳一愣,广泽县令夫人?
“怎地会突然来了?”齐舞阳很是惊讶,广泽县现在的情况虽然有了唐郡守襄助,但是事情并不是很乐观。
县令夫人还能有闲暇来赴宴?
“不知道,姑娘让我叫你过去。”常管乐哪懂这些,只能摇摇头道。
齐舞阳跟厨娘叮嘱几句,厨娘不住点头,“舞阳姑娘只管去忙,我这里若是有拿不准主意的再去问你。”
“行。”齐舞阳之前就跟厨娘忙了几天,该教的也都教了,就是手法熟练度的事儿。
她不可能一直埋头在厨房,只能把自己人培养出来。
齐舞阳跟常管乐回了正院,今日待客安置在以前收拾出来的小花厅,这里地方简陋,而且她们才来不久,住的地方还没腾出手修缮。
当初王城那些大的器物家什都没法带出来,公主府被朝廷收了回去,温家的产业也被朝廷没收,只留了一处前后三进的小宅子,幸好当初广安公主买下时随手给了温婤,记了温婤的名字。
不然当真是无立锥之地。
那些笨重的东西,基本上都留在那里了。
这小花厅今日待客,大件的摆设没有镇场子的,但是小件的倒是有一些。
比如窗台上摆着的三足羊脂玉透雕香炉,青瓷莲花尊,彩绘漆屏风,可惜这个尺寸宽不足一米,高六十,但是放在这里也能应应景。
这种彩绘漆屏风便是在王城,也不是哪一家都能有的。
只这一件屏风,往这里一摆,就很有看头了。
此时,温婤已经在招待广泽县令裴有台的夫人,还未靠近便有一道陌生的笑声传出来,温温软软,令人闻之舒适。
齐舞阳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去了小茶房,将一碟点心端在手中,漆盘里摆着六块白玉糕,上面点缀了花瓣,看上去就十分精致。
常管乐低声说道:“我不跟你进去了,就在门外守着。”
齐舞阳点头,“行,还有客人到,你警醒些。”
常管乐忙点头,“我知道,你快进去吧。”
齐舞阳这才深吸口气,又回想一下裴县令夫妻的家世来历,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绕过屏风,首先入目便是一身穿翠色衫裙的美妇人,乌发堆髻,斜插金簪,面上带着浅盈盈的笑容,令人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十分舒服,似是没有丝毫的攻击性。
“奴婢见过姑娘,见过裴夫人。”齐舞阳上前见礼。
裴夫人侧过头,一双美眸落在齐舞阳身上,微微打量一番,转头对着温婤说道:“温姑娘身边的人不止是能干,这姿容也是一等一的出色。”
温婤闻言看着齐舞阳慢慢说道:“她们几个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相伴左右,是我母亲千挑万选出来的,自然样样都好。”
“是啊,臣妇早些年也曾有幸见公主一面,公主殿下风华绝代,温雅博学,令人久久不能忘。”
齐舞阳将点心摆放在温婤面前一盘,裴夫人面前一盘,然后将托盘放置在墙角小几处,随即立在温婤身侧。
听着这位裴夫人提起广安公主的口吻中带着敬佩与怜惜,齐舞阳总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具体如何奇怪又说不上来。
她敛眉垂眸,垂手侍立一旁,静静听着二人对话。
“夫人过誉,我母亲一向是个随性的人。”温婤虽然年纪小,但是在裴夫人面前却丝毫不气弱。“说起来,广泽县那边的灾情现在如何了?上回听郡守大人提起很是忧心忡忡。”
听着温婤把话题转到广泽县那边去,齐舞阳就知道温婤不喜欢人总是提起公主殿下。
“说起这个还要多谢温姑娘相助,如今流民已经逐渐回乡,水闸也已经逐渐放开。”裴夫人笑道。
“不敢当夫人此言,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是略尽勉力而已。”
“若不是神仙豆腐换来大量粮食,流民没有果腹之粮,后果不堪设想,温姑娘此举利国利民,夫君已经准备具折上奏为姑娘请功。”
齐舞阳听到这里心头已经有些不妙的感觉,她微微侧眸,果然看到温婤的脸色也有些不好。
这位裴夫人今日怕是来者不善啊。
照理说不应该啊,这次神仙豆腐算是解了他们夫妻的困境,他们就算是不感激温婤,也不至于仇视。
一时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齐舞阳心里立刻提升了警戒。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温婤看着裴夫人,“有劳夫人转达裴大人,请他万万不可这般做,些许小事何以请功,不敢当。”
“温姑娘太过谦虚了,这怎么会是小事,惠及一地百姓,这可是大功德。”
听到这话,齐舞阳脑子里灵光一闪,裴氏夫妻这是要抬起温婤借力打力针对李思敬啊!
难怪不请自来,果然是所图极大!
那李思敬蓄水导致广泽大旱,不管原因如何,广泽大旱是事实,裴有台肯定有罪在身。此事唐郡守肯定会上达天听,为了自救,裴有台夫妻就要把温婤推出来。
温婤与皇室的关系很是复杂,但是广安公主夫妻之死,皇帝肯定是心中有数,拿温婤出来,说不定皇帝会看在已逝的广安公主的面子上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齐舞阳能想到的事情,温婤怎么想不到,此时她的脸色已经很是不好看了。
齐舞阳一见,立刻上前一步,对着温婤浅浅一笑,“姑娘,这是厨房新做出来的白玉糕,您尝尝味道如何?”
背对着裴夫人她对着温婤眨眨眼。
温婤借着齐舞阳遮挡住裴夫人的目光,使劲咬咬牙,脸上的神色迅速恢复如常,等齐舞阳起身避开,脸上的笑容已经重新挂了上去。
“夫人也尝尝,这是我们府上新做出来的,不知合不合夫人口味。”温婤看着裴夫人笑道。
齐舞阳趁机上前,将漆盘轻轻上前一递,对着裴夫人施了一礼,“夫人出身郸州大族,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奴婢献丑了,还请夫人笑纳。”
裴夫人看着这对主仆轻易把话题转开,心中很是不悦,她抬头扫了齐舞阳一眼,语带双音慢慢开口,“你倒是好灵巧的心思,之前去唐郡守那里献神仙豆腐的也是你吧?”
看来裴夫人是有备而来,齐舞阳脸上挂上恰到好处的笑容,“我们主子素来心善,奴婢只是奉命行事,不敢当夫人夸赞。”
说到这里话音一转,齐舞阳一脸真诚的开口,“奴婢回来后曾跟我们主子说过,幸好光泽县有裴大人力挽狂澜,便是唐郡守对裴大人也是赞誉有加。
今日见到夫人,方知有夫人您这样贤内助相帮,裴大人如虎添翼,当真是广泽县百姓的福气。”
想要拿着温婤做挡箭牌,说不得她得拽着他们夫妻一起上车!
来吧,互相伤害吧!
裴夫人立刻抓住齐舞阳话中的要害,“唐郡守还说过这样的话?”
齐舞阳眨眨眼,“当然,奴婢可不敢胡言乱语。”
说没说过的也没那么重要,反正唐舟治下,广泽县也好,蔺县也好,还是屿州县也好,哪里不好了唐舟都有责任。
此时他们应该一条心对外,便是唐夫人在此,也会顺着的话圆下去,把裴有台夫妻捆在他们的大船上。
至于渡过危机后,这艘船还在不在,那就各凭本事了。
裴夫人的神色缓了缓,伸手夹了一块白玉糕入口,随即大加赞赏,对着温州的态度与之前也略有不同。
此时,常管乐打起竹帘进来躬身一礼,“姑娘,王夫人跟史夫人到了。”
话音还未落,又有粗使丫头在外回话,“主子,郡守夫人到。”
此时,温婤终于起身,对着裴夫人笑道:“夫人且安坐,容我先去接一接客人。”
裴夫人哪里敢在这里等着唐夫人,立刻起身,“许久未见唐夫人,我与温姑娘一起。”
温婤没有拒绝,笑着说道:“夫人请。”
一行人往外走,齐舞阳紧跟在温婤身后,不动声色的打量裴夫人的神色,总觉得她的举动略有几分急迫。
难道她今日来,还有别的所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