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无事,事复日日,忙忙亦茫茫。
苏云亭走后,苏云烟和苏玄明就陷入了忙碌之中。
翰林院的日子是极其枯燥的,苏玄明和蒋光海刚入职,自然接不到什么重要的活计。
他俩被派在一个老翰林身边,负责誊录修缮古书。
老翰林年近古稀,老眼昏花,即将致仕,便把那些杂活都交给了苏玄明和蒋光海。
因天气越发炎热,老翰林便时不时的叫些闲汉,去百味饭店买些荔枝饮。
“玄明,光海,你们先歇歇,坐下来共饮。”老翰林招呼着两人。
苏玄明和蒋光海早已热出满头大汗,自然从善如流。
休息空档,老翰林有一嘴没一嘴的小声抱怨:“这几日,京都物价飞涨,不光是粮价,街旁的小摊小贩,也都涨价了。再这样涨下去去,如何活得起?”
老翰林现在是侍讲,官职正六品。
正常而言,官员在退休后,职级会默认往上提半级,侍讲再往上半级则是侍讲学士,官职从五品。
只要达到了从五品以上,即便致仕,依旧能拿到一半的俸禄。
老翰林原以为靠着这一半的俸禄,保证自己的老年生活富足无忧,可是照京都的这个物价涨速来看,怕是够呛能在京都待下去。
恰好出门拜差回来的几个五经博士,也在讨论今年的福利:“这两个月的薪碳和粮油还未发下来,上官可说过何时会发?再不发下来,家里就要没米吃了。”
在大周朝当文官,待遇算是挺不错的,除了正常的俸禄,还有职禄,厨料,公用钱等等。
翰林院是个清水衙门,没什么外捞,但朝廷每个月都会发米发油,发炭火,这些加起来,一个官员足以养活一家七口人。
老翰林瞥了两人一眼,这两人都是外地入京的,家境一般,负担比较大:“李学士前日去户部问过了,户部现在乱作一团,天天吵架。”
“吵什么?”
“圣上要修观星楼,又不肯自己出钱,要从国库里出。佟太师和户部尚书不同意。两方在这扯皮呢,圣上一怒之下,但凡是户部尚书交过去的文书,一律打回。”
五经博士傻眼:“这如何使得?!再说了,发放俸禄的事,只需要户部尚书拍板就行,无需递到圣上面前啊!”
老翰林揉揉眼睛,心里沉甸甸的,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退休:“今日我听大人说了一嘴,御史弹劾户部尚书私饱中囊,圣上让他停职待审。”
这……
苏玄明眉头皱起来,京都官场的气氛就好似这大热天,十分焦灼。
比官场更焦灼的,则是整个京都。
不知道是夏天太热,让众人心头多了些心烦意乱,还是因为为三餐奔忙太过辛劳,每个人心里都好像窝着一团火,随随便便一个小火星子就能引发一场冲突。
苏云烟在从侯府去百味饭店这一路上,就已经看见了三波打架的。
起因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卖东西的少称了,东西不如以往好了,甚至连饮料里放的冰块少了,都能引起一次口角。
小黑紧紧护在苏云烟的身旁:“小姐,咱们下次出门还是多带些人吧。”
瞧他们一个个打的头破血流,好像对面是什么生死仇敌一般。
小黑生怕波及到苏云烟,就像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似的,把苏语烟紧紧护在身后。
好不容易,两人才走到百味饭店。
管事见到苏云烟,就好像见到救星一样,苦着脸道:“东家,咱们那些供货商全都要涨价呢。”
“涨多少?”
“翻一番!”
嘶嘶!
小黑直抽冷气,脱口而出:“他们这不是狮子大张口吗?咱们换一批!”
管事摇摇头:“他们出价很公道了,比市价要低了两成。东家,咱们要不要把菜价也上调?”
因为百味饭店结款快,每天的用货量又大,所以很多商人宁可利润低一些,也喜欢和百味饭店合作。
苏云烟垂眸沉思片刻,最终决定维持原价不变:“我们百味饭店在京都走的是高端路线,利润本来就高,纵使成本翻了一番,我们也是挣钱的。”
对于菜肴的价格,老百姓们总是比富人贵族更加敏感。
百味饭店虽然主要面向的是达官贵族,但还是会有很多老百姓一年一次或者半年一次,来百味饭店体验一下。
百味饭店的价格提高了,富人们无所谓,但老百姓们就难受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如果百味饭店能给他们带来短暂的快乐,我又怎么忍心去剥夺呢?”
听完苏云烟这番话,管事深深地朝她鞠了一礼。
在整个京都,涨价的才是主流,维持原价的则是凤毛麟角。
哪怕清廉如李阁老,他家的粮油铺子也翻了一番!
苏云烟处理完百味饭店的事以后,又马不停蹄地跑去商业街的杂货店。
在各种物资物价飞速上涨的时候,云州杂货铺子倒显得有些物美价廉。
原本有些人家还觉得铺子里卖的羊肉干,牛肉干有些贵,但现在一比较,价格就很良心了。
苏云烟来到铺子的时候,铺子里人挤人。
顾客们像不要钱似的抢购东西。
“多买一些!昨日五文钱还能买一个肉包,今天却是只能买两个素包!明日说不定只能买一个素包子!”
“这朝廷和相公们怎么都不管管?我家租户,煮粥都没敢多放粟米!可怜他家三个娃娃,饿得嗷嗷哭。”
“怎么管?!我亲戚家是开粮油铺子的,他说江南的粮食运不进来,这粮价还有得涨呢!他说再卖一两日,就不再往外卖了,要留着自家吃。”
“为何会运不进来?”
“来往两地的大船全都运江南奇石去了,没有船运粮。”
“官家不是说要修观星楼吗?怎么还要石头?”
“是要修观星楼,但又没说不修园林!官家没说停,底下的人哪敢停?”
顾客们骂骂咧咧,若是遇上灾年粮食匮乏也就罢了,这不是纯纯的人祸吗?
可是就算他们再气愤,也无能为力,谁让人家是整个天下的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