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斗里码满了红砖,似乎是怕会蹭坏新买的自行车,霍朗准备齐全,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几个蛇皮袋垫在上面,确定不会有砖角蹭掉车漆,这才把自行车放上去捆好。
回去路上,司宁宁问:“这一车有多少砖?”
“塞满当能拉个一千口吧,不过路不好走,时有颠簸的地方,我们就没拉那么多,估摸能有个七八百口的样子。”
司宁宁点点头,又问:“那按照你规划的那样去建房,得要多少砖?”
霍朗琢磨了一下,身体前倾拍了拍手,他手搬砖还没洗,上面不仅有灰,还有砖石边角隔出来的细小划痕,搓起来“沙沙”响,听着就觉得粗糙得很。
“起步估算至少得两万二三的吧。”
“两万二三?!”
霍朗点头,“嗯。”
他没说的事,这还是个保守数字。
“盖小了不够住,住进去了也处处堵得慌,要盖就盖个大点的,盖敞亮的。”霍朗道。
司宁宁睁圆眼,不禁有些咂舌。
她理解霍朗,也支持霍朗的想法,可两万多口砖,一车只能拉七八百,这得拉到什么时候?
而且,车能一口气拉回家还好,问题是不能,只能拉到一半,余下大半山路还得靠人拖回去呢!
光是想都觉得够磨人的。
单满堂在,有些话司宁宁不好跟霍朗说,只能讷讷应了声,没再说话。
车里一下安静下来。
单满堂打方向盘转弯的空档,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排座位,呵呵笑道:
“司知青是怕麻烦吧?其实也不费什么力,开车也快。而且呀,这车分配给霍朗同志,每月汽油花销都是定量的,不管开不开都是扣那些钱,那还不如多踩两脚油呢。”
“嗯。”
司宁宁干笑应了声,才知道原来车油花销每个月都是定额的,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份花销还是从霍朗的工资分例中出。
那这么说来,多开几趟确实更合适。
单满堂和她想的一样,忍不住的还多说了几句:
“也就近几个月霍朗同志用车次数多了几次,往前想想,唉……我都觉得亏得慌。”
车费车油什么的,霍朗以前一直都不怎么在意,拿多少工资他也不是很关心,他只觉得拿到手里的够花,够养家就足够了。
但那是之前的想法,他现在的想法又不一样了。
他要节省,要过日子,要给司宁宁无忧的生活,以及更好的生活,所以……
凡事也要计划着来。
单满堂絮絮叨叨地叹着气,霍朗拳头在他身后座椅轻捶一下,“好好开车,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唉!呵呵,好!”
单满堂立马正经起来。
霍朗偏头看司宁宁,“一会儿我先把你送回去,让小单在原地盯会儿,我骑车用箩筐运,也快。”
司宁宁蹙眉微微嘟嘴不满看他,“不都说好了,我看着吗?”
“那不是怕你一个人在那害怕。”
“害怕了我会说,无聊了我也会说,都说好了的事,你又临时变卦。”
“好好好,不变卦,不变化,都听你的。”
霍朗对司宁宁言听计从,就怕司宁宁娇纵劲儿上来,又要闹不高兴。
单满堂在前面被喂了一嘴狗粮,偏开车之际,眼神还止不住地时不时就要往后瞄一眼头看。
老男人疼媳妇不足为奇。
可寡言冷漠像狮子一样的男人忽然温柔起来,那才稀奇呢!
单满堂持续偷瞄,期间被霍朗盯了好几次仍然不改,直到后面霍朗薄唇抿起,一双眼睛微眯盯着他,他才讪笑一声,算是真正老实下来安稳开车。
车在索桥处停下,霍朗和单满堂忙着搬砖,司宁宁也说要上去帮忙,不知迈出还没落地,霍朗看出她的意图,佯装转身肩膀顶了她一下,直接把她顶得退出去两三步。
司宁宁一脸黑线,也明白霍朗的意思,就乖乖退去一旁,扶着自行车站着了。
卸砖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早上来时,霍朗把扁担和筐藏在了附近大树后面,忙完卸砖的活儿,他就将筐和扁担取了回来。
先把扁担在自行车后座固定,又用麻绳兜住筐底一通打扣,收到筐口时再穿过扁担,他将自行车支架支好,两口两口地往筐里放砖,以重量增加稳固性。
司宁宁不放心,在旁边看了会儿就上前帮着扶自行车了,怕无人把持,后座重量会把车带翻。
很快霍朗就开始运第一批砖,司宁宁留在索桥这里看砖,单满堂跟着留在原地陪了她一会儿,确定司宁宁不害怕,一个人没问题后,才打动方向盘往县里走。
司宁宁说不害怕,但霍朗还是不放心,路上自行车蹬得飞快,平时一趟晃悠悠地骑至少要二十五分钟,他半个小时搞定一个来回,等再次出现停在司宁宁跟前时,把司宁宁吓得够呛。
“怎么这么快?你来回来去用飞的?”
霍朗浑然不在意笑了笑,停车躬身捡砖,“早点弄完早点回去,我让早苗往灶里焖了四个红薯,忙完到家就能吃,不比你蹲在这儿苦等强?”
“这才下午一点,距离天黑还早着呢,我真不害怕,你路上骑慢点……”司宁宁跟在霍朗身侧转悠,两指拽着霍朗衣摆,忧心嘱咐:“山路本来就窄,侧面坡还陡。”
“好了,我知道了。”
霍朗失笑,胸腔与喉咙传出的磁性嗓音震的人耳廓微麻。
司宁宁不让他骑快,他就多装,一趟直将两个大筐装得冒尖儿了才在司宁宁的催促下出发。
自行车“铮铮”驰了出去,索桥晃动发出“噔噔”令人心生畏惧的声音,司宁宁在后方追了两步,高声嘱咐:“慢着点骑,慢着点骑!”
“知道了,去坐着等。”
如此四回才运完所有的砖,最后一趟霍朗骑车回去,司宁宁则沿路慢慢往回走。
霍朗到家放下砖,又拆了扁担箩筐,火急火燎地折返去接司宁宁。
等接到人,霍朗车速又慢悠悠起来,司宁宁搂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脊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有自行车一车砖还要运这么久,那之前家门口的那些砖,你运了多久?”
“清早出门去县里,拉完砖回来再往家背,忙完差不多下午六点吧。”
听着耳边司宁宁抽气声,霍朗低声“哼哼”笑了两声,“也就费点时间体力,倒也说不上麻烦和累,真的。”
司宁宁信他个鬼。
之前没有自行车,霍朗只能一筐一筐地往回背,背完一车斗得怕不是脊背、肩头都被磨烂了。
“光拉砖都得费这么大的劲,后面建房估计更不容易……唉霍朗。”司宁宁扽扽霍朗腰间的衣服,“咱们现在砖还没拉太多,你想过没,不自己建房了,直接去镇上或者县里买一间?”
“以前最开始有过这个想法,后来在村里住了一段时间,就还是觉得在村里好。”霍朗沉吟一会儿,缓声说:“县里虽然买东西方便,但是进出栓院门锁院门的,人情味太淡。”
短时间住着还行,长时间就没意思了。
什么人情味太淡?说得就好像你在队里住着的时候,经常跟队上的社员打交道似的。
司宁宁明白霍朗说的意思,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
不过话说回来,大人住在县里,可能工作和买东西什么的会方便一点,但对小孩子来说的话,就没那么好了。
禾谷和早苗年龄都不大,也不放心让他们去太远的地方玩,拘在家对他们成长又不利。
思来想去,司宁宁也就歇了游说霍朗买房的想法。
反正就目前情况而言,住在队里也挺好的,去县里、城里不见得能便利多少。
“建房的事说是我一个人来,可等东西齐全了,不说队里那些小子都来帮忙,在安保队里混得那个总是要来的吧?”
霍朗笑叹,“你总怕麻烦怕累,要住宽敞屋,总要耐点细烦。”
【地方化注解:耐点细烦:大概意思就是耐心,类似愿意多花点心思研究的意思。】
司宁宁掐他,恼道:“我那是心疼你,你怎么说的跟我急着想吃现成一样!”
“我哪有那个意思?”自行车歪扭晃了一下,霍朗把持好车头,“啧”了一声说道:“哎呀说得好好地,你怎么又往自己身上扯?建房是我的事,跟你不沾边,哪能赖上你是不是?”
司宁宁腮帮子鼓得像河豚。
她哪往自己身上扯了?那不是他先开口的吗?
她还恼着呢,就听霍朗诱哄说道:“好了别生气了,马上到家就能吃红薯了,今天红薯多,你想吃几个都成。”
司宁宁“噗嗤”笑出声,快被霍朗搞得没脾气了。
她在霍朗脊背轻捶了一起,脸颊再度贴了上去,弯月眉扬起,鹿眸笑得看不见瞳仁,“我就吃一个,还能吃几个?”
腻腻歪歪回陈家吃过烤红薯,五点半差不多六点的时候,司宁宁才往回走。
初春这个点儿天已经黑了,霍朗送她到知青点屋后的坡道就止住步伐。
临分别时,司宁宁走出去几步,想到什么又踱步回来。
在霍朗压低眉头疑惑的注视下,她抓紧霍朗衣襟,垫脚向前倾身,“啵”的在霍朗下巴啃了一口,末了在霍朗反应过来前将人往外一推。
司宁宁一下弹出去几步,手在后腰搅在一起,精致的脸笑起来比花还娇艳,“我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对了,房子的事,嗯……到时候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过去帮你做饭。”
说罢不等霍朗回答,人跟狡黠的兔子似的,蹦跶着就跑了。
霍朗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
鬼精灵的丫头……
总是趁他不备。
下次抓住机会,一定让她“亲”个够。
霍朗怔怔摸了摸下巴司宁宁刚亲的那处,平静的眸子倏忽闪现一丝动容,继而盛满一腔秋水。
收回视线,霍朗浅浅喟叹一声,有些怅然地转身离去。
另一边,司宁宁刚转过屋角,就撞上了人。
一是一路下坡冲下来没收住步子,二则是没料到会撞到人。
“你、你没事吧?”
司宁宁捂着鼻子蹲下身。
虽然撞到的是鼻子,可不知怎么回事,痛得她感觉眼睛都开始冒花了。
缓了缓痛意,司宁宁才想起抬头看被她撞到的人,不经意就与躬身看过来的莫北的视线装了个正着。
“还好吗?”莫北伸手,有要扶司宁宁意思。
那瞬间司宁宁脑海里忽然想起霍朗和宋书瀚的话,说时迟那时快,她“腾”的一下,已然站起身,“我没事。”
莫北有点尴尬,讷讷收回手,道:“你今天去哪里了,好像一整天都没看见你……”
许是觉得自己说这话有点暧昧,莫北无措伸了下手,接着又收回,描补道:“我的意思是下次你可以回来的早点……天黑外面不安全,而且你不是也说过吗?最近山里有动物下山。”
莫北真的很少很少有像现在这样话多的时候。
司宁宁心底压下一口气,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霍朗和宋书瀚说莫北喜欢她,她自己这几天也隐约察觉到了一些,但心里仍然不敢下决断,可这一刻,她确认了。
这种情况,司宁宁真的觉得很难办。
她不想失去一个朋友,同时也不想莫北执迷不悟下去。
因而很快,司宁宁就做出了决定。
黑暗好似薄雾,她立于雾中弯唇浅笑,带着少女的娇羞将耳廓碎发扶至而后,扭捏了一会儿才说道:
“我知道的,我、我本来也想早点回来,是霍朗……总之,今天是霍朗送我回来的,我们之间,嗯……嘿嘿,你应该知道的吧?”
司宁宁没有将话说透。
莫北是聪明人,她知道莫北会明白其中意思。
如果从前莫北不知道或者假装不知道她和霍朗之间的关系,那么这次她间接说出来,莫北无法继续装下去,应该就会有所收敛吧?
又或者说,他原来是真的不知情,现在知道她心有所属后,会放弃?
司宁宁捉摸不住莫北属于哪种,但总之,她不会给莫北留任何念想就是了。
题外话:
没有弃书!
阿谣会写完!
但真的,最近我们这里很严重,我在6号楼,19号楼午确诊,人心惶惶,真的进入不了写字的状态,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