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人来得快,去的也快。
我手捧赐婚的圣旨,恍若置身于云雾梦境之中,周遭一切都皆显得不那么真实。
盛青山来了,萧景宸来了,我料到吕伯渊也会来。却未料到,赐婚的圣旨比他先来。如此突然,毫无征兆。
堂中众人面色各异,皆因这突如其来的圣旨心生波澜。
须臾,小厮来报:吕伯渊在门外。
父亲皱着眉,不悦的目光掠过我,终究还是碍于圣意,将人请了进来。
吕伯渊一身官服未换,步履从容跨进堂中,依次见礼。不难看出,是刚从宫里出来,亦或者根本就是跟随圣旨而来。
最后,他望向我,语气关切而温柔:“怎么瞧着脸色不好?饿了?”
我摇了摇头,虽已是用膳的时辰,却一点也没觉得饿。
他旁若无人,将我细细打量,明知故问,“那是,谁惹你?”
不等我反应,他轻轻握住我的手,面色不改,语气如常,“圣旨可接到了?我问过了,明日便是黄道吉日,我会请媒人将聘礼送至府上。这请期之事不必麻烦,我也早已找人算好了,十日后,就是迎亲的吉日。虽有些紧迫,但你知我心焦,便依我这一回。往后都依你,可好?”
我顺从地点了点头,不愿拂他的颜面,心中却不免意外。他向来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今日怎么表现得像是临时起意?急不可待?
他见我表情怔愣,没有笑脸,带着几分认真,安慰我道:“从明日起,便都是你我的好日子,莫要生气。欢欢喜喜,等着我来迎你。
我知你是个慈悲大度的,但世人皆知我锱铢必较,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待成婚之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些都交于我。亏欠你的,我自连本带利替你讨回来,好不好?你且耐心饶他们几日,苍天有没有眼,谁也不能欠我夫人的公道。”
这话旁人说来,听一耳便罢;吕伯渊说来,就像是威胁。
在座的,恐怕没有谁愿意被他记恨上。
梦里梦外,诡相仍是诡相。
即便是萧景宸与盛青山,与他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我张了张口,还未发声,想说算了;他像看出我心思似的,继续说道:“我明白,你放心,不论是谁,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谁也少不了。”
而后,他轻轻瞟了一眼兄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是吧,荣主事?户部历年的账,可都是这么算的?”
“是。”兄长起身,恭敬回答,“笔笔清算,毫厘不差。”
论官职,吕伯渊是他上峰。这番举动,合情合理。
可在荣家,在父亲与母亲的面前,这一问一答,便有些旁敲侧击意味深长。
父亲咳了一声,堪堪引起众人的注意,试图打破这微妙的氛围。
事实证明,他的固执强硬,并不是不能改变。在兄长的前途面前,他终究放下了姿态。面色柔和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他刚想要说些什么,吕伯渊忽然起身拱了拱手。
“荣相,今日天色已晚,再耽搁恐怕误了文君用饭的时辰。她脾胃虚弱,经不住饿,本官先送她回去。这婚嫁事宜,明日会一并派人过来详商,还请二位担待。毕竟于我而言,没有什么事,比她的事重要。”
三人中,父亲最不喜吕伯渊。
在他眼中,吕伯渊出身贫寒,毫无风骨可言,全凭投机取巧,博得圣恩。加上他行事诡秘,不择手段,搅得朝堂人心惶惶,且有把持朝纲之嫌。不仅与荣家门不当户不对;亦是小人奸佞,不堪托付之人。
更何况,他们宿敌多年,如今吕伯渊独占鳌头。如何做得翁婿。
若非圣意难违,他今日绝不会请他进来。
面对吕伯渊故意而为之的敲打挤兑,他脸色铁青,却又不好发作,只得也拱了拱手:“那便劳烦吕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