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桃仙却是收敛了原来的脾气,没有直言与南宫慧月互怼,而是浅浅地笑道:
“哎呀南宫妹妹你说的好生分呀,咱们都是好朋友好姐妹,分什么彼此呢!
“你不如和东方妹妹一块坐下来叙叙旧嘛!”
南宫慧月翻了翻眼珠,冷冷说道:
“我跟你可没那么亲热,有什么好叙旧的?当初要跟我们分开,不是你们自己决定的吗,现在又何必多做纠缠!”
甘桃仙和廖夫人听得她这样不留情面的指责,好是尴尬,讪讪地说不出话。
东方颖也觉得南宫慧月这番话说得有点重了,心下不忍,忙劝解道:
“月儿姐姐你别这样说,大家毕竟同舟共济携手并肩过,姐妹一场,有话好好说嘛。
“咱们就当作是故人相遇,说一会儿话就走,好不好?”
南宫慧月一时冲动,她毕竟是大家闺秀,若不是因为之前甘桃仙太过招摇放浪,又太在乎东方颖,也不至于如此疾言厉色。
此刻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正好顺着东方颖的话,微微嘟了嘟小嘴,闷声不响地转身在窗边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东方颖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时候船只一晃,开始继续往前划动,她听得外面郭云杉喊道:
“师父,你怎么还不回来呀?你怎么坐上别人的船跑了?”
又听得明川蓉美的声音道:
“你刚才不还称你师父是天下第一吗,你担什么心啊?
“放心吧,她是见到熟人了,说会话就回来。”
东方颖推开侧面窗户,对着明川蓉美等人挥一挥手,说道:
“我没事,你们跟着这条船走就是了。”
然后便坐在南宫慧月身边,朝廖夫人和甘桃仙说道:
“夫人,甘姐姐,当日一别,你们是怎么和铁马帮的人走到了一起,来到这里的?”
廖夫人叹了口气,便将当时分开后,她们一路的行程简略说了一下。
三天前,双方分路而行后,廖夫人等人的马车当夜就抵达了泉州府城,廖夫人考虑到前路遥远,她和甘桃仙又是女流之辈,
加上携带的财宝也不少,为安全起见,便让邝致远去找一个镖行、武馆或是马帮什么的,雇几名走江湖的练家子,保护路途安全,只要能顺利护送她们到达松江府,酬金绝不吝啬。
邝致远就通过当地驻军一个外委千总,联系到了铁马帮,以一千两银子的佣金雇请他们充当随行保镖。
铁马帮是当地一个以贩运山货海产为主,也兼做看家护院、保驾护航的帮会组织,听说也有一两千人规模,很有声誉。
这次只是护送三个人走一趟就能得到千两酬金,铁马帮很是重视,就派出了二当家安启文和十二名好手,务求万无一失。
而刚开始一路上也确实顺风顺水,仅用一天半就来到了乌龙江南岸的尚干镇。
廖夫人也是跟东方颖一样的想法,让马车及车夫自行返回了同安县,而他们则是在镇上住了一夜。
次日雇了两艘游船,一艘运着铁马帮众武师的坐骑,先期送到北岸码头;一艘则载着众人,随后抵达。
船到中流,廖夫人突然心血来潮,想去外海看看海景,其实是想看看北上的海路是否畅通,有没有日本军舰封锁。
这样从三江口进入马江出海,在近海绕了一圈,果然看见海面上有两三艘日本军舰游弋巡逻,渔船和商船皆不敢离岸太远,只在岸边徘徊。
廖夫人等人也只得失望而归,这样一来一回就耽误了大半天,等到再次进入三江口,接近省城台江码头时,却被早已守候在附近的水匪船只迎头拦截。
原本指望花大价钱请来的铁马帮武师们,能够打退水匪,却没想到安启文等人不仅武功不济,更是胆小如鼠,竟然想花钱消灾,跟水匪称兄道弟起来。
要不是东方颖及时出现,消灭了水匪,真不知道后果会怎样呢。
东方颖听说闽江口海面上也有倭国军舰巡逻,真是气恼,恨不得再次潜水去袭击一次,只不过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
上次是在海面上遭遇,距离不远,而且当时只有一艘春泽号落单,才会被自己杀了个措手不及,现在倭舰组成了舰队,
应该也已经得到春泽号全舰官兵全部死亡的消息,必然加强了防范,不准外人随便靠近舰船,想再偷袭得手是不大可能了。
想想实在是气不过,将火发到了清廷和官府身上:
“号称堂堂的天朝上国,自己的海疆都被他国给封堵了,却一点作为也没有,渔民百姓的生计性命都不能保全,真是让人可恨。
“要这个狗朝廷还有什么用?要这样的烂官府做什么?”
廖夫人有些紧张地望着舱外,低声说道:
“妹子还是莫要高声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小心旁人听了,去报官可就麻烦了。”
东方颖不以为然道:
“去报官又能怎么样?倭国海军布雷舰我都一锅端了,还会怕这里几个老鼠兵吗?来多少本姑娘灭多少!”
廖夫人摇了摇头,甘桃仙却拍掌说道:
“这回我觉得东方妹妹说得没错,太霸气了!
“本来这种只会窝里横的朝廷就应该灭亡啊,不是有句话叫做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嘛!”
南宫慧月难得一次对甘桃仙和颜悦色:
“嘿嘿,认识甘姐姐这么久,就这一句话最中听。”
廖夫人喟然叹道:
“那又有什么办法,国家积贫积弱到了这等地步,就算是官兵想要出力报国,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你们知道吗,就在这一条江上,十一年前,法兰西共和国一支舰队就在这里歼灭了咱们最强的福建水师。
“我们东南沿海从此就没有海防,门户大开,任由外国军舰驰骋,这也不是朝廷和将官不作为,只是国力如此,又能怎么办?”
东方颖三女其实对于时局也并不了解多少,不能分辩廖夫人所说真伪,只能默然不语。
廖夫人为了缓和气氛,改而问道:
“对了,你们为何都换成了男装打扮,你们一路上也遭遇了什么麻烦吗?”
东方颖微微一笑,便将这几天来的遭遇,以及自己为了避免引人关注,让众女换成男装的缘由,也简单跟她俩叙说了一遍。
廖夫人深以为然,点头道:
“妹子这个主意不错,世道混乱,出门在外不仅财物不可露白,咱们身为女儿家,也应该掩藏姿色,尽量低调才是。
“我回想之前我们就是在镇子的码头边登船时,太过张扬,不仅没有收起我与小桃仙的首饰手镯,还无所顾忌地搬运大小箱笼上船,
“可能就在那个时候引起了水匪眼线的注意,这才会半路设伏拦截。”
东方颖想起曾听得那个水匪头子白头鲨提到说:“看到有一车的财宝搬上船”,觉得廖夫人所言有理,点了点头: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以后你们还是最好易容改装,别太引人注目,以免把那些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都给招来了。”
甘桃仙吃吃笑道:
“不是还有女侠妹妹的嘛,你这么厉害,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能奈何得了妹妹呢?你保护我们就好啦!”
南宫慧月又不乐意了:
“凭什么要颖儿保护你呀?不是都已经各走各路了吗?咱们叙旧也叙得差不多了,该各奔东西了。
“颖儿,我们回去吧。”
说着站起身,拉住了东方颖胳膊。
东方颖也只好微微一笑,起身说道:
“能够再次与两位遇见,小妹也很是高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有缘再会。”
廖夫人连忙站起,依依不舍地说道:
“妹妹何必这么着急离开呢?咱们不是都要前往福州省城吗,此刻也是同路,那便一起行舟到码头,再一起上岸吧。”
东方颖见她挽留之意颇为殷切,想到之前对廖志辉的承诺,自己并没有履行承诺护送她回到娘家,也算是半途而废,有始无终。
虽然这是廖夫人自己提出要分开走的,但起因却是因为自己总是节外生枝,延误行程,怪不得她。
东方颖还是希望能继续保护廖夫人北上,想着到了城里安顿下来,再探探她的口气,便对廖夫人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
“好,我听夫人的。”
南宫慧月暗暗不爽,瞪了心爱的女侠一眼:
“颖儿,你真是……”
东方颖拍了拍她的小手,安慰道:
“夫人和甘姐姐又不是外人,再多坐一会儿也无妨。再说,咱们的船不也跟在后边吗,既是同路,又何必分开?”
说着偷偷看了廖夫人一眼,南宫慧月内心又哪里能真正生她的气,转念一想,怕什么呢,自己才情样貌又不比甘桃仙差,她还能把颖儿从自己身边抢走呀?
一起走就一起走呗,颖儿她永远是我一个人的!南宫慧月示威一样的拉着东方颖又坐了下来,淡淡说道:
“那好吧。”
廖夫人听得东方颖意有所指的那句话,心中也很有感慨,自己当初愤然提出分道而行,花了大价钱请了这么多武师,真正遇到危险,却毫无用处,
还是全靠了东方颖仗义出手,才化险为夷。
此去松江府,尚有千里之遥,山水阻隔,正不知有多少不测,要安全到家,还是得依附东方颖这样真正有本事的人才行。
她的心思也发生了松动,想向东方颖道个歉,再让她回来护送自己,却是一时开不了口,只好患得患失地坐回椅子上。
甘桃仙向来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女人,与廖夫人相处久了,更是了解廖夫人的脾性,知道她做什么事都要有个顺理成章的由头,当下笑呵呵地对东方颖说道:
“颖儿妹妹,你看,我跟你都成为好姐妹了,蓝姐姐也是我的好姐妹,那你们是不是也应该姐妹相称呀?
“不要再夫人夫人地叫了,蓝姐姐娘家姓蓝,你不如也跟我一样叫她蓝姐姐吧,这样多亲热呀。”
东方颖不假思索地说道:
“这样当然最好,夫人,那我以后就叫你蓝姐姐了,你也叫我颖儿就可以了。”
廖夫人心花怒放,连忙眉开眼笑地说好:
“好好好,姐姐真是开心死了,有你这样的好妹妹。”
甘桃仙趁热打铁说道:
“既然你们都认了姐妹了,那这是一件大喜事,我提议,等下到了福州城,咱们就好好庆祝一下,找个酒家撮一顿好不好?”
她这个提议自然都是正中东方颖和廖夫人的下怀,二女正琢磨着该怎样找个机会坐下来谈一谈,双方分而复合,和好如初。
于是二女异口同声说道:
“好啊,就这么办!”
说罢二女不由相视一笑,彼此之间的芥蒂顿作烟消云散。
当下几个女人亲亲热热聊起了一些路上的趣事,欢声笑语不时飘荡在江波柳岸之间。
从马尾到台江码头这一段江面十分开阔好走,不消半个时辰便到了,两艘船上的众人都上了码头,船家自行离去。
东方颖等人站在码头上,但见江面游船张灯,渔舟唱晚,确实有几分省城气象,做为与广州城同是通商口岸的福州城,也同样停泊着不少洋人的商船和军舰。
东方颖看到那些洋人的舰船,以及街道上不时出现的金发碧眼的男女,心中就感到不舒服,暗暗寻思着要不要找个借口,痛扁一下洋人出出气。
他们这么两大帮子人聚在一起,自然也很容易引起码头附近某些势力的注意,若非东方颖和众女已经改穿男子服色,恐怕早就有人缠上来了。
廖夫人早吩咐了邝致远,去打听一下附近比较有名的大酒楼,要包一层楼面,与东方颖等人摆宴聚会。
邝致远也算是精于世故的老油子了,很快就回来禀报说,码头附近的中亭街有一家“苍霞大酒楼”,十分有名,档次也不错,
尤其是闽菜一绝的“佛跳墙”做得非常地道,值得一尝。
廖夫人点头说好,便定了苍霞大酒楼,给了邝致远银票,去将楼面包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