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氏兄弟一听,哈哈大笑,窦南拍着胸脯说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为难之事,原来只是要搭船北上而已,那正是我们哥俩的主业。”
“别说是到政和了,就是更远一点的松溪,浙江境内的庆元,那也不是问题。”
东方颖和蓝芷心闻言大喜,照他这么一说,应该可以走水路直到浙江境内,那样离松江府、金陵府就都不远了。
蓝芷心问道:
“请问两位船家,你们的建安帮有多少船只?一路上只能乘坐竹筏吗?”
这回是窦北回答道:
“建安帮是闽江水道上我们建安籍船工的行会组织,主要航行于上三府之间,我们兄弟俩是帮会里的正副龙头。”
“目前一共有四百多条船只,六七成都是竹排木筏,也有小篷船、麻雀船、鸡公船之类轻舟快船。
“从建溪北上,以及松溪河一线,有某些水面比较浅,水流湍急,此刻又处在枯水期,在五六月份雨季之前,大一点的船只通行较难。
“当然,有我们建安帮出马,这一条水路就没有过不去的激流险滩。
“各位若是担心竹筏乘坐不便,行李不安全,那我们可以提供中小型的木帆船,有舱室和船篷,保证客人和货物舒适安全。”
蓝芷心担心的就是竹筏子载人载物不安全,容易被江水打湿不说,若是一不小心倾斜,都有可能连人带货滑进水里去。
一听他们可以驾驶大一些的木帆船,运行在建溪与松溪河之上,一颗心大定,忙拍板道:
“那就太好了,烦请二位龙头给我们安排一艘合适的木船,可以将我们所有人都装上船,如果一艘装不完,分两艘装载也可以,价钱不是问题。”
窦北微笑道:
“夫人放心,我马上就去安排一条合适的雀船,各位尽管安心坐等上船就是了。”
他站起身对兄弟窦南说道:
“二弟,你就留在这里陪着东方女侠与廖夫人,商定未尽事宜。
“我去挑一只船,稍后让人过来领着大家到码头登船即可。”
窦南点点头:
“大哥你去吧。”
窦北又朝东方颖和蓝芷心诸女抱了抱拳,就出了饭庄重新进入码头之内。
东方颖也没想到偶然结识的窦家兄弟,竟然会是船帮组织“建安帮”的头领,这下有他们哥俩出面,随便要一两条船,乃至于一路畅行无阻,还不是小菜一碟。
她相信以窦家兄弟的实诚,必然会安排得十分妥当,且不会漫天要价,所以除了给窦南敬酒加菜,并没有谈及运费事项。
然而蓝芷心“在商言商”,向来是先把价钱谈好了才放心,便直接问窦南,这一趟到政和县需要多少费用。
本来窦南看在东方颖的金面上,就算是免费走一趟也无所谓,但是转念一想,这样又怕引起其他人的怀疑,不如先谈个价,大不了最后不收或是少收就是了。
于是沉吟了下,报了个二十两的价格,就算是每个人一两银子吧。
蓝芷心一听这个价格还算公道,她们一行人从福州码头乘小客轮到南平码头,船费就花了一百两,虽说路程较远,但也没有四五倍之多。
又闲坐了一会儿,果然窦北派了一个小伙子过来,说老大已经把客船安排好,马上就可以带大家去登船。
于是众人收拾好行李和枪支,赶着三匹马进入码头港区,由窦南和那个小伙子带路,从一条艞板走上泊位中停靠的一艘木帆船。
那艘船跟之前的小客轮大小相当,只是没有中后段架设的机房和明轮,省去了甲板上很大的一个空间,上面显得宽敞多了,也可以多住客人。
东方颖一行人只因身上都背着洋枪,引起了不少客商与工人的侧目,不过一来他们是跟建安帮在一起,二来既然有枪,那一定身份非同寻常,谁也不敢轻易招惹,自找麻烦。
邝致远等人刚将三匹马牵上船头,众女还没上到一半,就听得大门口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人大声喊道:
“白马红巾大闹府城,害死了道台大人,残杀官兵和公差,是罪不可恕的反贼!
“码头所有船家船夫,不得助其乘船逃窜!快快把她和同伙赶下船来……”
随着喊声,一大队衙役和团勇冲进码头,将岸边的人群驱赶开,张弓搭箭对准了正在登船的东方颖等人。
正在忙碌的工人和客商都吓得停下手脚,龟缩到一边观看事态,祈祷着可别殃及池鱼。
东方颖和詹瑞龙闪身挡在后边,东方颖对还没上船的陆秋樱、郭云莉、黎娇等人说道:
“你们都快上去,不用管这些官兵!他们想抓我们还没那个本事。”
明川蓉美虽已上船,却还是站在船边,端着一把洋枪对准岸上的兵勇,喊道:
“颖儿,你们也都快点上来,官兵敢动手,我就用枪杀了他们。”
东方颖知道她枪法了得,有她相助,那一群兵勇更加容易对付,便让詹瑞龙也赶紧上船。
詹瑞龙见众女都已走过艞板,只剩下他和东方颖、窦南三个人,便说道:
“东方,还是你跟窦兄弟先上去,我断后。”
东方颖板着俏脸道:
“我的轻功可以不需要艞板,你能行吗?”
“官兵要抓的是我,也不是你,我留在岸上可以稳住敌人,你行吗?”
詹瑞龙讪讪说不出话,自然也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便只好先踏上艞板,上了客船。
窦南却没有动,东方颖问道:
“窦二哥,咱们之前谈好的事情,不会因为官差的介入,你们就反悔了吧?”
窦南笑道:
“东方女侠,你尽管放心,我们建安帮和窦家兄弟,言出如山,信誉为天,别说是官差,就是玉皇大帝来了也管不着我们。”
东方颖微微一笑:
“好,那你也上船吧,把艞板抽掉,赶快开船,我自然有办法追上你们。”
窦南一愣,正要说些什么,东方颖也不容他开口,便转身朝官差叫道:
“白马红巾在此,你们不是要抓我吗?有本事的都过来。”
却听得兵勇之中有人喝道:
“建安帮窦氏兄弟,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容留白马红巾一干反贼,不想在这一带吃饭了吗?”
“还不协助官府,擒住白马红巾,更待何时?”
窦南转头一看说话之人,见是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六品文官,认得他正是掌管码头水道的延平府通判。
若是平时,自然要卖他几分面子,毕竟船帮在水路里讨生活,总是免不了要与这些官员掌管的码头打交道。
只是他们兄弟俩素来重信守义,敬佩的就是英雄豪杰,对东方颖的侠名和风采极为心折,断不肯为了官府的威逼而与之为敌。
他淡然笑道:
“左通判,老子凭什么要助纣为虐,帮你们官府捉拿白马红巾?”
“我们建安帮吃饭讨生活,靠的是自己的血汗,又不曾靠你们官府发过一分一毫的工钱。”
驳岸两边的不少船家船工,都是建安帮的会众,窦家兄弟的手下,这时听了窦南毫不客气的一番大实话,不由纷纷鼓噪叫好,像是跟官府示威。
那领头的左通判闻言脸显怒色,不过却没立时发作,而是对着旁边另一个骑马的中年人说道:
“侯练总,你这回只要将白马红巾拿下,以后延平府城临江这几个码头,都归你来管辖,怎么样?”
那个侯练总听闻大为心动,讨好地说道:
“多谢通判大人眷顾,区区什么白马红巾,在下必定将她五花大绑,提来献给大人……”
他正大放厥词,不妨“砰”的一声枪响,一发子弹破空而至,越过东方颖和窦南,直奔侯练总面门。
侯练总正侧脸对着左通判,这一枪从他鼻子上掠过,将他鼻梁打断,顿时痛得哇哇乱叫,差点没摔下马来。
这一枪却是明川蓉美开的,不过她或许只是警告侯练总,并不想伤他性命,所以只是擦脸而过。
左通判大惊失色,急忙伏在马背上,大喊道:
“放箭,快放箭……反贼一个都不能放过……”
一排弓箭手立时张弦疾射,羽箭如蝗,纷纷扬扬射向岸边。
东方颖早已拔剑在手,舞起几串剑花,将射到身前的一排箭杆切成火柴棒。
窦南更是夸张,捞起水边一根丈二竹篙,在身前使得呼呼山响,水泼不进,十余支羽箭被砸得四下掉落。
那侯练总一手捂着血淋淋的鼻子,怒声大叫着:
“团练营的弟兄,都给我冲上去,活捉白马红巾……”
他身后一队团勇立刻不知死活地举着缨枪长矛,向东方颖杀去。
东方颖大叫一声:
“来得好!”
挺身而上,长剑如蛟龙出海,雷霆穿空,在她迅捷的身法和狠辣的剑招之下,冲上前的二十几个团勇,就像纸扎的人偶一样,片刻间碎裂了一地。
枪头矛尖掉落满地,残肢断臂四散乱飞,惨叫声响成一片,码头前的空地上顿成屠宰场。
剩余的官兵和团勇见状面露怯意,不禁纷纷后退,那左通判见势不妙,高举一把左轮手枪,对准东方颖的身影就是一枪:
“死了的白马红巾也值钱,本官送你上西天……”
正把长剑在一个团勇身上擦拭的东方颖,猛听得枪声刺耳,子弹已经近在眼前,不假思索,双腿一弹,拔地跃起。
“嗤”的一声,子弹从小腿间掠过,将裤管穿破了一个小孔。
东方颖大怒,身在半空,长剑就猛力朝左通判掷出。
剑去如流星,左通判还没说完自己的一番大话,就觉得胸口一痛,同时一股大力猛撞过来,“哇”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口老血,往后飞落到马屁股之下。
侯练总鼻梁挫断,眼睛却是没事,一见左通判落马,急忙定睛细看,却见一柄长剑穿透他的胸口,背后还冒出一尺来长,歪倒在地,老眼暴突,死得不能再死了。
侯练总“呃”的一声,吓得魂飞魄散,坐不住马鞍,从马上滚落下来。
东方颖飞身冲了过来,将左通判身上的宝剑拔出,贴在侯练总的脸颊上,冷冷说道:
“不想死的话,就马上带着你的人给我滚!”
侯练总嘴唇直抖:
“女女女侠……饶饶命……小人立立马……就就滚……”
窦南赶上来捡起左通判的手枪,抬脚就朝侯练总屁股踹了一下:
“看你还敢跟官府狼狈为奸,欺压百姓!真是一条断了脊梁骨的狗东西!”
东方颖又朝那排弓箭手冷声道:
“要不要再跟着狗通判来抓我?要动手的话那就快点!”
那二十多名弓箭手在十丈之处都射不中东方颖分毫,更不用说现在近身相对;
白马红巾那快如鬼魅的身法和迅如风雷的剑术,在斩杀团丁的时候,众官差已经怵目惊心,哪儿敢再以身试剑?
弓箭手们手脚发颤,弓箭纷纷落地,发一声喊,转身拔腿逃出码头。
东方颖哈哈大笑,大感过瘾,对窦南说道:
“这个狗官左通判,是不是管着水路码头呀?看来你们以前也没少受他的气,现在这狗官死了,你们以后应该能轻松点吧!”
窦南点头道:
“可不是嘛,这个左通判负责水道旱路的通关核验,食盐、木料、药材等等货物,也是他在课税。”
“我们之前总得看他脸色,每条船筏不论大小,都要交过水费,还动不动就加税,我们建安帮可没少给他好处。
“现在女侠收拾了他,真是大快人心,行船跑码头的人都要感谢女侠为民除害呢!”
东方颖淡淡一笑,当下也不管侯练总了,和窦南回身走到驳岸边,通过艞板上了船,与明川蓉美、詹瑞龙等人各道一句平安。
窦南吩咐船上的船工弟兄收起艞板,解开缆绳,扬帆划桨,驾船离开延福门码头,缓缓朝北边建溪航道开进。
这趟船除了窦氏兄弟亲自坐镇,还调了六个建安帮的得力船夫,分别负责掌舵、控帆和操桨撑篙,八个人驾驭这一艘木帆船,可谓是十拿九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