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章 忽悠大总兵
人随声到,那几个游击守备和千总,纷纷两边让开,一个龙骧虎步的中年武官踏出大厅,挥退了众兵,朝东方颖抱拳笑道:
“东方掌门大驾光临,本镇军务繁杂,有失远迎,抱歉抱歉。”
“这就请移驾会客厅,本镇亲自奉茶赔罪!”
杜怀圣早已收敛真气,将笔直的布棍一抖,散成原本衣裳形状,摊在手上,回身朝那武官躬身道:
“镇台大人,属下……”
那处州总兵冯五擎淡然摆手道:
“怀圣,你都别说了,非你之故。退下吧!”
杜怀圣应了声“是”,退到一边。
东方颖见这个冯总兵身形高大,膀阔腰圆,方面长耳,浓眉短须,身高约六尺,年纪约四旬,
穿着满清二品武官服,顶戴红珊瑚宝石官帽,温和中透露出一丝威仪。
一见这冯总兵长得并不猥琐讨厌,东方颖哈哈一笑,跳下石桌,将手中的湛卢宝剑随手插入鞘中,抱拳说道:
“冯总兵你好啊,想要见你一面还挺不容易的,本掌门也是求见心切,这才对你的手下略施薄惩,对不住啊!”
“咱们谈正事要紧,至于什么赔不赔罪的那就没必要了,免了吧。”
冯五擎闻言也是哈哈大笑,上前合抱东方颖的双臂,亲热地说道:
“东方掌门真是性情中人,快言快语,很好,大合我的胃口!”
“走,到议事厅去,本镇愿洗耳恭听,领教掌门的高见。”
东方颖虽然生性豪迈,终究是女儿之身,尤其是她的胸部饱满至极,虽然用运动文胸紧紧包裹住,上臂内侧还是会鼓出圆圆的一片。
那冯五擎这样抓住她双臂,难免触碰到自己的敏感部位,东方颖迅速双臂一分,推开冯五擎的手掌,强笑道:
“冯总兵,那你先走啊,你的地方你最熟嘛!”
冯五擎自负弓马娴熟,膂力惊人,平时可开五百斤硬弓,然而此刻却被东方颖轻轻抖肩弹开,连对方身子都近不得,这才亲身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的功力之深不可测。
尤其是看清了东方颖面容,竟是如此年轻,宛如玉树临风少公子,不由暗自惊叹。
忙点头说好,然后又对杜怀圣吩咐了一句,让他安抚好武器被毁的标兵,不得再有任何异动。
杜怀圣躬身领命,冯五擎当即转身入厅,东方颖暗自呼了口气,差点被这个家伙碰到胸部,暴露出自己的女子身份了!
她也是不敢大意,这总兵府兵多将广,高手只怕也不止杜怀圣一人,看得出这个冯总兵也不是泛泛之辈,还是得步步小心,时时留意。
跟着冯五擎进了厅门,转过一道长窗,便可看见大厅。
只见这议事大厅穹顶高悬,横阔两丈有余,进深四丈左右,梁柱粗过一尺,厅堂两边摆放两排座椅,中间尊位太师椅和桌案皆为楠木所制,气派贵重。
中堂悬挂一幅“五峰擎天图”的横轴丹青,丹青画上面复有一块红漆匾额,上书“丽水干城”四个墨黑大字。
东方颖暗自感应这厅堂内的气息,确定并无人员埋伏,暗自放了一半心。
冯五擎把东方颖让到堂中尊位前,请她上座。东方颖也没在意这其中礼节,二人各自坐了左右上位。
后面杜怀圣和那五名将官也进了客厅,分两边坐下。
冯五擎甫一坐定,就拍了拍手掌,便有两名侍女从边厅端了茶壶茶杯,给众人都上了一杯热茶。
随即冯五擎举杯对东方颖笑道:
“东方掌门年轻有为,光临我处州总兵府,实在是给本镇莫大的颜面。”
“此乃本地有名的景宁惠明茶,自唐朝以来享誉千年,请东方掌门先品佳茗,再话高论。”
东方颖首先闻得那面前的杯中茶香,气息如兰,再见茶水清澈明净,并无异样。
她虽无明川蓉美神医级别的辨毒能力,但自认六识过人,饮食中有毒无毒,还是可凭视觉、嗅觉和味觉识别出来。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自信以冯总兵的身份地位,在不知晓自己底细来历的情况下,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自己。
她装作毫无戒备的模样,很自然地端起茶杯,微笑道:
“小子乃是江湖草莽,只认得舞刀弄剑,哪儿懂得什么品茗赏茶之道,不管什么茶,只要不喝死人,我都觉得是好茶。”
说着小饮了一口,果然觉得茶味鲜爽甘醇,入口顺滑回甘,就算不懂茶,也感觉是上品好茶,赞道:
“果然是生津止渴,好喝得很,可见冯总兵治下人杰地灵,物产丰美,真是有福啊!”
冯五擎哈哈大笑,十分高兴,抚掌笑道:
“东方掌门身手了得,更可贵的是心怀坦荡,直言快语,深得我心!”
“本镇很是好奇,到底是何方天外高人,才能培养出东方掌门此等旷世绝艳的大才来?”
这时候杜怀圣和众武官也喝了一杯茶,放下茶杯,同样好奇地望着东方颖。
东方颖心下暗忖,自己的师尊以柔师太,避世修行,极少过问红尘俗事,自然是不能轻易告诉别人的。
更何况自己计划建立“松岳剑派”,还没禀报师父,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是否允准,更不能把她老人家扯到其中。
当下侃侃而谈:
“冯总兵谬赞了,其实我的授业恩师本是一名默默无闻的乡野游侠,十余年前机缘巧合,收我为徒,传授了粗浅的剑法和强身健体之术。”
“数年后恩师便又云游四海去了,我也是效仿师尊,漂泊江湖,辗转四方,不断挑战各路高手,从中学习提升自己的修为。”
“也是有这么多年的历练积累,本掌门才有如今的成就和造诣。”
冯五擎和杜怀圣等人面面相觑,说来说去这小子是个“野路子”啊,没有师从什么“名门正派”的武学宗师,大多是靠自己与别人交手中摸爬滚打出来的。
冯五擎半信半疑,杜怀圣也是问道:
“东方掌门,你那位恩师可有名讳?多少也应该有人认识吧?”
东方颖微笑道:
“那自然是有的,师尊说他姓李名克刚,其它的就没说了。”
冯五擎和杜怀圣等人默念“李克刚”这个姓名,却是无人听说过,皆是一脸迷茫,他们哪知道这不过是东方颖信口胡诌,临时编出来的?
冯五擎又问道:
“英雄不问出处,这东方掌门师承何人无关紧要,只不过掌门所高就的这个松岳剑派,本镇也是闻所未闻,不知坐落于何处?”
东方颖这次也无须瞎编隐瞒了,直言相告:
“就在此去西南五百里,松溪县湛卢山青锋顶。”
冯五擎身为一镇总兵,要分兵布防,戡乱守土,对于辖区以及临近府县的山川地理自然无比熟悉。
松溪县湛卢山他倒是知晓,只是这个“青锋顶”却是首次听闻,沉吟道:
“那松溪县属于闽地了,与我处州府分属两省,本镇消息不通,不知何时出了一个松岳剑派?”
那“青锋顶”自然也是东方颖随口编出来的,不过是为了增加一点气势,听起来更加高大上,不同凡俗。
她哈哈大笑道:
“不瞒总兵大人,这松岳剑派乃是本掌门临时起意,见那湛卢山虎踞龙盘,青锋顶云蒸霞蔚,很是喜爱,就在那里创立了松岳剑派。”
“说来还只是草创阶段,弟子门人不过一百,在江湖上还未打开旗号,也难怪诸位不曾听闻。”
她将人数说成了“不过百人”,心想我可没有胡说哦,一百个人是“不过百人”,十几个人也是“不过百人”,你们要是自己理解错了,那也怪不得我东方掌门!
冯五擎和众属下大眼瞪小眼,这小子真不是一般人,小小年纪竟然就自己开创门派,这还不打紧,让人侧目的是竟然自封掌门,跑到总兵府来耀武扬威,这也太狂了!
杜怀圣和游击守备们心下大气,便要发作,冯五擎忌惮东方颖武功厉害,勉强压下火气,双掌虚压,安抚住手下,翻着眼珠说道:
“原来东方掌门自己便是开山祖师,真是失敬失敬啊。”
“不过贵派终究是武林门派,与我官军井水不犯河水,此次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东方颖暗想,终于聊到正题了,哼,看我如何把你这个大总兵绕晕了,乖乖成为我手中之刀!
她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那封杨衢云的策反信,递给冯五擎道:
“冯总兵,这便是本掌门风尘仆仆,不辞劳苦,赶来与你会面的缘由。请过目吧!”
冯五擎浓眉一掀,伸手接过那封信函,见信封并无署名称谓等字迹,便直接取出信纸,展开观瞧起来。
杜怀圣等人眼见冯五擎阅览那封书信,脸色逐渐凝重起来,眉头也是越锁越紧,皆不知其中所书的内容,涉及了什么机密大事,个个大气也不敢出。
东方颖却是若无其事,自己拿过茶壶,往杯中添了茶水,端杯继续品尝起那千年“惠明茶”。
冯五擎看完书信内容,脸色黑沉如铁,将信纸一折,拍在桌子上,沉声道:
“东方掌门,这封书信你从何处得来?”
东方颖放下茶杯,扫了堂下众人一眼,淡然说道:
“此等机密大事,冯总兵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摊开来说吗?”
冯五擎沉吟片刻,朝杜圣怀等人挥手道:
“大家都退下,未得本镇指令,不得擅入。”
那个镇标统兵官游击将军,站起身忧虑的道:
“大人,您与这……东方掌门独处一室,若是发生了不测之事,叫属下们如何承担?”
杜怀圣也站起来劝道:
“是啊,不如让属下陪在大人左右,以策安全。”
冯五擎有些犹豫,看了东方颖一眼,东方颖冷笑道:
“冯总兵,我要伤你的话,早就动手了,就算他们这些人铁桶一般把你围住,有用吗?”
“难道我区区一名江湖人士,都不担心与你堂堂的总兵官相处一室,冯总兵反而不敢坦然相对?”
冯五擎向来杀伐决断,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哪里能受东方颖这么一激?当下断然说道:
“怀圣,子静,你们都不用多说了,带领大家都退出闻笛堂。”
“还有,调一队标兵守住闻笛堂周围,任何人不得随便进入。”
子静是那个游击将军的名字,他和杜怀圣见冯五擎脸色郑重,语气坚决,也不敢再多言,只好领命退出,同时关上大门。
瞬间,整座闻笛堂大厅只剩下了东方颖和冯五擎二人。
冯五擎又叫来两厢的侍女,全部关上窗户和侧门,不得私自进入,这才朝着东方颖抱拳道:
“东方掌门,此刻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场,这封书信你如何得到,还有你的来意,便请和盘托出吧。”
东方颖见这冯总兵还算是为人坦荡,这么大一个把柄握在自己手里,却还能沉得住气,不撕破脸马上动手,也算是有大将之风了。
她缓缓站起身来,盯着冯五擎看了一会儿,微笑道:
“冯总兵,这些都不重要,我要是将这书信送呈浙江巡抚,或是你的顶头上司浙江提督,你认为会怎么样呢?”
冯五擎脸上微微闪过一丝惊慌,随即恢复如常,淡然道: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相信抚台大人和军门大人慧眼识真假,不会理睬这等不明不白的无稽之谈。”
东方颖眯着凤眼揶揄道:
“是啊,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官官相护嘛!你的上司们相信你,会保你,可是……”
“那些乱党呢?他们可不会啥事也不做,只要他们落网,随便将你扯了进去,你说得清吗?你能置身事外吗?”
听了这话,冯五擎顿时再次脸色发白,踉跄后退,一手扶在太师椅靠背上,咬牙颤声说道:
“东方掌门所言极是,还请……高抬贵手,不……请东方掌门指点迷津,救我渡过此劫,冯某必有报答……”
东方颖背着双手,笑吟吟地在厅中踱起步来,施施然说道:
“我要是不想救你,今日就不会前来总兵府啦!”
“我且问你,那个杨衢云和你的关系如何?可有深交?”
冯五擎摇头道:
“诚如信上所说,我与那个杨先生只是一面之缘,数年前在省城一块喝过酒,那时我还是杭州城一名副将,杨衢云以洋行副经理身份列席。”
“不过也是仅此而已,就在席间交谈过几句,便从无交往了。”
东方颖听后又是盯了他一会儿,冯五擎在她明亮如炬的眼神下,饶是他叱咤风云,威势显赫,也不禁颇感忐忑。
东方颖轻轻点点头:
“好吧,暂且相信冯总兵,与这杨先生并无深交。”
“那么这件事应该是杨衢云一厢情愿之举,不过他所说的那个计划也不是没有可能,所谓富贵险中求,或许冯总兵与之联手,还真能成其大事呢,冯总兵就不心动吗?”
冯五擎稍微恢复了一点气色,摇头道:
“这简直是异想天开,断无成功的可能。”
“首先,闽浙粤三省驻军数量是全国之盛,兵锋最强,哪里有可能光凭几个书生商贾就可以起事抗衡?”
“再者这东南沿海诸省,又是洋人通商口岸最集中之地,洋人势力盘根错节,战乱一起,洋人利益受损,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管!”
“最重要的是,我冯某人并无反叛之心,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有这个心,处州府下辖兵马,也不是铁板一块,将士们不会跟我同心同德。”
“不瞒东方掌门,别看本镇手下有四个营三千人马,真要拉出去造反,有一半就要反水,别说是攻略州府了,我们自己就得先自相残杀,土崩瓦解。”
东方颖点了点头,赞同道:
“你说的没错,如此看来,冯总兵的确没有造反的本钱,也可以说,现在没有造反的本钱。”
冯五擎愕然道:
“你这是何意?别说我冯某人此刻绝无反心,就是以后也决计不会有。”
东方颖微笑道:
“别说的这么绝对嘛!世事难料,俗话说得好,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改朝换代不也是常有的事嘛!”
冯五擎骇然变色,指着东方颖沉声道:
“你也是跟那个杨衢云同党,前来游说我的吗?你好大胆……”
东方颖嘻嘻笑道:
“你怕什么呀,我跟那个杨衢云才不是什么同党呢!我就是我,松岳剑派掌门人,东方颖,我只代表松岳剑派。”
冯五擎冷声道:
“那阁下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冯某愿闻其详。”
东方颖也不再故弄玄虚了,挺了挺胸,正色说道:
“很简单,本掌门是来解救冯总兵,并为你排忧解难,铺就一条康庄大道的!”
“化解危机第一步,你可以先稳住杨衢云那边的人,既不点破,也不急着与之合作,拖延待变,就回复说准备不足,尚需假以时日,时机一到,再共商起事。”
“同时也请对方为你保密,此事干系重大,我想革命党也不敢轻易泄露。”
“这件事本掌门可以从中促成,因为革命党的送信人就落在我的手中。”
冯五擎琢磨着她的话,暗舒了一口气,但是另一个担忧的念头又生了出来,连忙问道:
“这个送信人可是万分紧要,千万不能出事。请问东方掌门把他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