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这一晚睡得极不安稳,梦中从云家的人到这些年认识的人,每一个人都长出了尖利的獠牙,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恶魔朝她扑来……
天麻麻亮她听到了木鱼的敲击声就醒了,梦中的妖魔鬼怪好像从木鱼声响起突然消失。
云裳撑着头看着那尊佛像,所有的恶运都是从晏南修开始,梦中最该出现的人却没出现。
算什么佛。
明知她是被掳来的,却一点暗示也不给。
云裳表情略带嫌弃的看了一眼佛像,能无所顾忌的把她关在这种地方,关他的那人应该也是个穷凶极恶之人。
女僧人似乎猜到她饿狠了,早饭送得又早又多。
云裳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装死,放弃了反抗。
可惜并未得垂怜,女僧人连个眼神也没往她这处瞅。
等人走后,云裳一骨碌从被窝里爬出来,没必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她抓起拳头大的馒头直往嘴里塞。
狼吞虎咽吃下一个馒头差点被噎死,抓起茶壶就往嘴里灌水。
兴许是吃喝太急,胃里的水还没把馒头泡胀,恶心的感觉又涌了出来,刚吃下去的东西猝不及防全吐了出来。
云裳舔着嘴角的酸水百思不得其解,在浦笛身边她什么都没学,唯独用毒可以算得上个高手了,她敢确定饭菜里没有下毒。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更加嫌弃的看了一眼佛像,不会是这尊妖佛有问题吧!
云裳在心底已经自动把这尊佛归为妖类,若说要她把这碍眼的佛像弄破或者移走,她没那胆子。
她年少时满门被屠,风华正茂又哗了狗,尽管老天不眷顾她,或许是经历过那么惨烈的生死和被人掌控的人生,不知不觉中越挫越勇,反而适应了在绝地中求生。
午时再看到女僧人进来,云裳已调整好了心态,她想了一上午,就算知道暂时逃不出去,也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才能从长计议。
她连忙靠近女僧人道:“我想如厕。”
女僧人双手合十‘阿弥……’
“别阿了,假模假样给谁看,我要如厕。”云裳不耐烦的打断了她,既然求她没用,她也没必要再给什么好脸色。
女僧人朝她瞥了一眼说:“跟我来。”
走到西面的一面墙,女僧人轻轻推了一下,一扇门居然开了……
她明明每一处地方都查看过!
云裳气得咬牙切齿进去才发现,这面墙后面有一个木栓,这处佛堂的工艺实在太好,简直可以用巧夺天工来形容。
茅房是用巨石搭建的,只有一个手掌大的口子透出一点光线,那处口子开在两人高的地方,想看一眼外面都做不到。
很显然这里挺适合关人。
出来后,偌大的佛堂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这几日云裳吃进去的食物还没有吐出来的多,感觉身子越来越弱。
女僧人再一次进来,门大剌剌的开着,她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靠在神龛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女僧人拿着扫帚,清理走她第一日吐出的呕吐物,又往那处放了个木盆。
看着她的举动,云裳不得不怀疑,这女僧人是不是用了什么高深的法子,让她吃不下东西,好把她慢慢折磨致死。
正胡思乱想,听到女僧人说:“施主喝药吧。”
云裳往木桌上看了一眼,看到食盒边摆了碗冒着热气的药。
难道等不及,终于要下手了?她眼神热了那么一下,忐忑的走到木桌前,还差两步时停住了脚步,这药味……
轰!脑袋突然变得一片空白,几乎在同一时间手控制不住的往药碗上打去。
就在手快挨到药碗的时候,女僧人利落地点了她的穴,端起药碗毫不留情把药灌入嘴里。
“施主孕吐太严重,对胎儿不利。”
这位女僧人身上似乎没有人类该有的情绪,灌完药后解了她的穴说:“施主保重身体,好好吃饭。”
最后几个字加重了声音,从出家人嘴里说出来算是一句威胁的语气。
云裳猛咳了几声,两根手指想伸进喉咙把药抠出来,被及时制止住。
“施主何不顺从天意。”
女僧人说完,很干脆的锁上了门,只是在离去的那一瞬间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浅盖着一层虚色。
云裳抓住时机问:“是皇上对吗?”
女僧人仿佛没听到问话,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云裳这时什么都明白了,难怪那晚的黑衣人在杀她的一瞬间停了手,一切都说得通了。
瑞德帝只得两个儿子,皇子皇孙在历代帝王中都最为凋零,一个不小心皇权便会落入旁族手中,才不得不留下她。
她默默地坐到饭桌前,看着红红绿绿的饭菜还是没有胃口。
也只有当今天子敢把人关在这种地方,纵然是皇上把她关了起来,想逃出去更是没机会。
经过几天的听,晏闲双总算打听到子书白的落角处。
他手在小案上随意半搭半敲着,案上摆了个香炉,几缕幽幽的暖香盈满了屋子。
看得出来晏闲双这次是用了心,换了一身没那么张扬的深色衣服,选的地儿也十分雅性,看样子是想在大舅哥面前好好表现。
看到人进来,乌漆漆的眼珠盯在子书白面上看了很久。
这人一身青灰色的长袍,把毫无杂质的皮肤衬托得更加雪白,虽然和子书薇长得一点也不像,白皙细嫩的皮肤倒是如出一辙。
子书白规规矩矩行了礼,“黔林子书白,拜见绍王。”
“免礼。”晏闲双收回桌案上的手,扯平衣角问:“你是子书薇的亲哥哥?”
他特意加重了亲字,眼前这个人长得嘛是挺……喜庆的,可是那模样实在和子书薇相去甚远,怎么也不敢相信风马牛不相及的长相,会有什么血缘关系。
“是的,同胞兄妹。”
“行吧。”晏闲双指着旁边的椅子,尽量把话说得稳重,“坐,子书薇在我府中,子书家有什么要求就提出来,本王全都允了。”
“……”子书白一时语塞,刚要落下的屁股像被什么东西顶住弹了回来,“绍王能否通融,让我同家妹见上一面。”
晏闲双当然不愿意,子书薇这几年在他身边都很乖,听到他来了立马闹上了脾气,见一面还不得野了心。
只是不让他们见面,梨园那处地儿肯定不再欢迎他,这不才来先见子书白,摸摸他的秉性和来意。
“先坐,万事可商量。”晏闲双翘起二郎腿,看似心不在焉地道:“让你见可以,子书薇跟了本王这么多年,如果见了你之后起了什么异心,就别怪本王把账算到你们子书家身上。”
子书白脸上堆满了笑,“绍王大可放心,家妹这些年渺无音信,家母思念成疾,此次来的目的只是想见家妹一眼,好回家报平安。”
“这样啊……走吧!”
其实晏闲双早就好酒好菜定好了位置,亲自来见子书白也只是想警告他一下,没想到这人不仅听得懂人话,还免除了后患之忧。
“多谢绍王。”子书白没想到他这么爽快,来京都这么久,不管从哪路人马那边打听,绍王都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做事更是不按常理出牌,他才先把好话说尽,只想为了尽快见子书薇一眼。
子书白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下了楼,望着这位随风欲倒的背影,心中始终不敢松懈,生怕半途会出什么幺蛾子。
好在马车平平稳稳在一处酒楼停下。
子书薇一直坐在酒楼边的窗户处嗑瓜子,看到子书白从马轿上下来,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手中没嗑完的瓜子撒了一地。
“子书白。”还未等子书白走入酒楼,子书薇朝着外面大喊一声,迫不及待跑出了厢房。
“丫头,让哥看看。”子书白被子书薇抱得紧紧不撒手,摸着她的头说:“好像长高了。”
她仰起头,露出了一双憋得通红的眼睛,反反复复地道:“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晏闲双在一旁听得脸皱成了一团。
子书薇一刻也不愿撒手,牵着子书白走进厢房。
晏闲双想跟着进,被她转过身子拦下,“我想和哥单独呆一会儿。”
晏闲双摸着鼻头,淡淡的瞄了他们一眼,正想说什么,砰的一声门就被关上了。
房间里面传出声音,“你若是闯进来,我马上跟我哥走。”
子书薇向来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这个子书白仅是刚见了一面,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是一个能挑起整个子书家的人物,应该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不能被他笑呵呵的外面迷惑!
“昆阳,准备些人手。”
晏闲双眯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门,他绝对不允许出什么纰漏。
虽说巫良在暗处,可是天下毒分两家,子书家的蛊毒犹为厉害并非浪得虚名。
子书白是子书家未来的族长,不管哪方面肯定比子书薇强得多。
养废了一个女儿,儿子总不会也养成饭囊衣架吧!
没一会门就打开了,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子书薇嘴巴翘得老高,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珠。
两个男人微笑颔首,子书白首先开口道:“多谢绍王,子书白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本王酒菜已上好,能否赏脸吃个饭。”
“不必了。”
子书白脍上挂着笑,话却说得非常果断,眼底的神色比他的话还坚硬。
晏闲双稍微歪了下头,似乎想知道他哪里来的胆子。
子书薇感觉到他又要发疯,赶忙道:“要么他走,要么我走,你选一个。”
这……小妮子!
晏闲双收回微妙的脸色,勾了一下嘴角道:“不送。”
望着离去的灰白残影,两人都松了口气。
一个是怕他把人留下,一个是怕他把人带走。
“你们俩说了什么。”晏闲双转过头问。
“只……只是叙旧。”
子书薇当然不会和他说子书白来是想带走她的。
可是被子书薇拒绝了,她不会让子书家因为自己赔上整个家族的前程,尽管哥哥已经起了这样的心思,但她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她就住在梨园等,等有一天晏闲双腻了她!
反正皇后不会让他娶自己,在身份上永远不会有任何改变,总有一天她会回到黔林。
既然命运已经把她摆在了这里,只要不会变得更坏,那就维持好现状。
见子书薇想走,晏闲双拉住她的手问:“去哪?”
“陪我逛逛吧,我好久没出来了。”
虽说是逛街,可是子书薇完全没心情,总在找子书白离去的身影,看见穿着青灰白袍的人就跑到人家前面去看。
被一个大姑娘盯着看,把路人看得不明所以,又看到旁边绍王像鬼一样的脸色,都被吓得不轻。
被盯住的人 都像只呆鸡一样站在那不知所措。
子书薇还在焦急的找人,哪知道子书白已经去了宁王府。
晏南修这几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直心神不定。
听到有脸生的人要见他,反射般抬脚就走,来到前厅看到是子书白眼中有说不出的失望。
“宁王,我是来辞行的。”
晏南修点点头问:“见到了?”
“见过了。”
子书白没有多说,刚才和子书薇见了一面,得知晏闲双远不是表面和传闻所解的人,并不好对付。
还保证总有一天回去,何必再让宁王为难。
两人默默饮完一道茶水后,晏南修问:“这就走,不去和玄青子见一面?”
“他还在京都?”
子书白心里惊了一惊!
给他送消息去黔林的人正是玄青子。
他居然不惧绍王,一直留在京都。
“救了个将死之人,这一年多伤应该快养好了,不多时日应该会走吧。”
晏南修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自觉的眯了下,很显然在思考。
听这语气,宁王并不想让他走。
恭敬不如从命,“正好,我也想当面道谢。”
两人说着就出了府,莫凡已经牵好马等在府外。
马车行驶了一小会,突然骤停。
“怎么回事。”
莫凡:“是安阳王孙。”
晏萧行?他不是疯了吗?
晏南修带着疑问掀起轿帘的一个角。
道路中间,晏萧行正扯着一个姑娘的裙角。
他双手捧着一块桃酥,嘴里十分虔诚地说:“桃酥,是桃酥你最爱吃了。”
晏南修不自觉的皱起了额角,默默地看着道路中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