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楼怔然片刻,心中微微一痛,眼中泛起一抹悲悯而自嘲的笑意,暗自思忖道:“你确实是样样不及我。然而,在灵儿的心里,我却样样不如你。”
一时间,他心虚如潮,他沈云楼表面上看起来温和儒雅、恭谦有礼,实际上骨子里骄傲而清高。
生平自诩为纵横天下、超然洒脱。
这世间能够让他真正瞧上眼的人寥寥无几,而上官灵儿,则是他唯一在乎的人。
上官灵儿无疑是他心底埋藏最深的秘密,也是他身上那根最柔软的肋骨。
他放不下,也求不得。
当他得知灵儿心心念念、渴望厮守一生的人,竟是一个毫不起眼,并且半点不懂珍惜她的人时。
那一刻,他无疑感到了愤怒和不屑,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对一个人有这样的情绪。
他自认为自己并非心胸狭窄之人,心中始终恪守着自己的道。
他可以败,甚至可以死,但绝不能失了风度与慈悲之心。
他愿意独自忍受痛苦,甚至不惜将那份情爱深埋心底,也绝不会心存悲愤怨恨,毁了本心。
因为他是沈云楼,是那个自信能够以一己之力托起整个人界安危、守护芸芸众生的人。
他可以在感情上面遭遇挫折,但绝不能在做人上面失了体面。
这是他一直恪守的风度,也是他所认为的尊严所在。
然而,在见到那个人后,一切都似乎发生了变化,他并非如自己之前所想那般。
对方性情洒脱、心怀侠义、天赋极高、机敏剔透,最要命的是性子活泼开朗,分明是另一个上官灵儿的翻版。
在那一刻,他忽然懂了,也许他们本就是一类人。
而他沈云楼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人。
所以,当那人提议结拜时,他虽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
可一旦答应,便是一生一世的承诺,九死无悔。
这也意味着他亲手斩断了他与灵儿最后的一丝可能。
除非,灵儿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但那一天也许永远不会到来。
不过,他是沈云楼,有自己的风骨,强人所难的事他不会做,也做不了。
否则,他也不会守着这份情感,一守便是一千余年。
既然如此,一切就交给时间吧。
沈云楼沉默许久,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豁然开朗与豪迈之情,开口吟道:“吾居北海畔,听潮伴书眠。偶览天外府,得见真仙颜。
勤参玄奥法,欲传世间贤。拟作山野客,奈何九洲乱。
血流路三千,遗骨覆荒原。武道转杀道,投笔赴狼烟。
挥剑破妖邪,以身护人间。壮心尚未遂,怎敢话缠绵。”
东辰一怔,随即赞道:“好诗好诗!世人皆言天下文章十斗,楚九歌独占八斗,一斗分于天地,一斗分于众生。依小弟之见,这话简直是信口胡诌。以大哥的才华,那楚九歌未必能比得过你。”
沈云楼淡淡一笑,道:“诗词歌赋终究只是小道,难登大雅之堂。”
就在这时,忽听得沈云楼的琴声陡然拔高,变得高昂急促。
随着音调的转变,虚空中拳印也越来越多。在拳印的一阵猛烈攻击下,金色雪花越变越少、越变越薄。
约莫一盏茶功夫过后,只余下星星点点的数枚。
东辰手指轻晃,那余下的数枚雪花尽数汇入子午七星剑阵之中。
雪花消散,天地重新归于寂静。
就在这时,只见一支血箭从沈云楼的口中疾射而出。
东辰猛地一惊,脚下一点,身形如电般掠至沈云楼身旁,伸手稳稳扶住他的手臂,关切地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沈云楼定了定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说道:“不过是真气虚脱罢了,没什么大碍。”
他轻轻擦拭掉嘴角的血迹,缓缓抬头望向那片干净而清澈的虚空,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且悲悯的笑,轻声道:“天罚……总算是过去了。”
东辰听闻此言,心中顿时一松,笑着说道:“这可都是大哥的功劳啊,我们这些人,包括小弟在内,都应当铭记你的这份恩情。”
沈云楼摆了摆手,笑道:“不必如此,众人无需如此,你更不必放在心上。”
大劫刚过,众人皆沉浸在喜悦之中,欢呼雀跃,载歌载舞。
然而,就在这欢快的氛围中,忽然一声“轰”的巨响从东边天际滚滚传来。
东辰急忙放眼望去,只见一只巨大的拳印从东边天际飞速而来。
那拳印仿若一只紧紧握着的擎天巨手,携带着毁天灭地、屠尽众生的强大力量,所过之处,天地间顿时黑云翻滚,狂风呼啸。
沈云楼一见那大手,脸色瞬间微变,脸部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喃喃自语道:“难道那是传说中的混沌杀生拳?没想到在这神墟之中,竟还有如此绝世高手。看来,这一劫终究还是逃不过了啊。”
他话音刚落,一股鲜血便从他口中溢出,身子也随之晃了晃,险些跌倒。
那大手之下,原本黑暗沉沉的虚空竟被硬生生地一分为二,裂开一条三米宽的白色通道。
通道散发着遮天蔽日的白色光芒,将暗沉沉的虚空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随着光道逐渐消失,天地剧烈颤抖,风云翻滚怒吼,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恐惧。
东辰凝神细看,只见那巨拳愈发巨大,宛如一座巍峨的擎天大厦,正以排山倒海之势迎面扑来。
那是一只无敌霸道之拳,更是一只毁灭屠戮之拳,只需一拳,便足以灭杀苍生,粉碎山河。
有人惊恐地大声喊道:“妈呀!快逃啊!”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四散奔逃。
可是,那大拳实在太过巨大,几乎遮蔽了这一方空间,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细微的金光从无尽的虚空之外急速射来,在沈云楼身前一闪而过。
当东辰再看向沈云楼时,却发现他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陆陆续续又有数十道颜色各异的光芒,如电光火石般从天外射来,每一道光芒掠过一人后,又迅速消失不见。
东辰怔愣了半晌,喃喃自语道:“这...便是大宗门用以保命的底牌吗?”
大拳越来越近,那浓厚而清晰的死亡气息也愈发沉重。
此刻的东辰已无心抵抗,因为他知道,即便是堪称自己保命底牌的午七星剑阵或是三道武魂,在那大拳之下,也显得微不足道。
而纵地金光术需要一定的真气催动,如今他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又如何能够动用真气。
眼下既无处可逃,也避无可避。
他心中陡然涌起一股悲凉之情,叹息道:“没想到我凌东辰竟会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古迹之中。也好,这里本就是一座巨大的墓冢,有大伙儿相伴,也不算寂寞吧。只是,我终究还是没能再见尘儿一面!”
巨拳呼啸而下,东辰感觉虚空仿佛都被撕裂开来,胸口顿时一阵憋闷,呼吸不畅,浑身气血翻腾不止。
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大拳狠狠砸下。
天地间顿时颤栗不止,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然而,让东辰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并未被巨拳砸得灰飞烟灭,反而毫发无损。
他又惊又喜,定睛一看,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原地。
可是,那大拳分明已经落下了啊?
四周已然沦为一片雷劫废墟,甚至连那群刚刚四散奔逃的人都已尸骨无存。
这方世界,陡然安静下来,除了无尽的烟尘飞沙以及滚滚的雷火之外,再无半点声息。
东辰怔愣良久,缓缓抬头,只见一朵血色祥云正悬浮在自己头顶。
那祥云约有尺余长,呈手掌形状,宛如一只放大的血红手印。
血印呈半透明心形状,玲珑剔透,浑身散发着妖艳而诡谲的血红色光芒。
血印虽小,但内部却别有一方空间,空间里满是红色的血海,血水正汹涌流淌。
东辰微微一愣,心中暗自思忖道:“莫非...是这血色祥云救了我?可这血色祥云究竟是什么呢?”
正思索间,只见那血色祥云陡然化作一条血箭,从他的百会穴钻入了他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