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凉亭里，站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人。
阿狸提着灯笼，开口喊了一声：“李先生，是你吗？”
李海淮听见有人喊他，他以为是错觉，可等人走到近前，他才知道，有人在这时候找到他了。
阿狸望着眼前这人说：“李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夫子让我们一起找你去吃团圆饭呢。”
“你们？”
李海淮的声音很是沙哑，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身上好像有一股寒气。
“嗯，还有柳絮，他们也在找你。”
李海淮唇间微动，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可是，就你找到我了。”
“李先生，你说什么？”
“没。”
李海淮的发尾被风吹起，此刻的他有些脆弱。
今日是他生辰，也是他母亲的忌日。
以往侯府，没有人会记着他的生辰，好像他是被人遗忘的存在。
侯爷会跟他现在的侯夫人，还有孩子和乐融融，一起过年。
他的院子极其冷清，没有人会去看他，也没有人会去请他。
李海淮张了张嘴，呼出了一口白气，他说：“走吧，不然饭菜要凉了。”
“好。”
阿狸往前走去，李海淮数着阿狸走出的脚步，他跟上去了。
两人之间只有一步之差，李海淮微微伸手，他想靠近这份温暖。
回去后，任平生和柳絮也早就等着了。
任平生往李海淮那边看去，还说：“今年你躲到哪里去了？”
李海淮接过阿狸手里的灯笼，说：“我没有躲，我在后山。”
任平生拿了筷子，“哦，今年去后山了呀。”
阿狸走进厨房里，帮着柳絮把大锅里面的饭菜端出来。
李海淮坐在桌边，他抬手摸了摸温好的酒，他看向阿狸，这人也要喝酒吗？
不知道她的酒量如何。
反正，最后饺子和面都吃完了。
任平生小酌了几杯，他看向柳絮和阿狸，说：“过了这个年，你们就要准备前往京师了。”
阿狸刚点头，柳絮却是哇一下哭出来了，“不知道我现在过去，她还记不记得我，我再也不是一个小丫头，我长大了！我真的很喜欢她，我还记着我和她的约定！”
任平生往李海淮那边看去，“她又醉了。”
“嗯。”
李海淮走过去对着柳絮的后脖子就敲下去。
力道不重，他控制得很好，只会让她晕过去。
阿狸看着李海淮轻车熟路的样子，以及任平生一点都不意外的模样，她笑了，这三人想来以前都是这样的。
任平生站了起来，走到柳絮身边，嘀咕着：“她当然还记着你了，每年都把你的生辰礼送我这来，就等着今年给你呢。”
任平生把柳絮扶起来了，他还朝阿狸和李海淮，说：“你们留下来收拾。”
李海淮和阿狸一起应着：“好。”
等任平生带着柳絮走了，李海淮挽起自己的袖子，开始收拾碗筷。
没有绑着的头发，很长很亮很直，若是不看他的脸，会以为是哪个美女。
阿狸轻咳一声，也站起身一起收拾。
李海淮往她那边看去，说：“我来就好。”
“一起吧，早点收拾完，早点休息。”
阿狸从锅里舀出热水，李海淮在一边就接了过去，他说：“帮我弄下头发。”
阿狸注意到他毫不客气的样子，她说：“那发带呢？”
“呐。”
在他的腕间。
李海淮朝阿狸伸出手，他吃了酒，想来也有些醉了，现在的他有些大胆。
秀色可餐。
白色的发带绑在他的腕间，不知道是他手白还是发带更白，阿狸抬手解下他腕间的发带，便走在他身后帮他绑起来。
后面，李海淮洗着碗，阿狸去扫了地，擦了桌子。
不远处有烟花绽放，阿狸往那边看了一眼，李海淮洗好碗擦着手过来，“要去看吗？”
“嗯？”
阿狸刚应了一声，她的腰间便被这人搂住，他带着阿狸蹿到了屋顶，还说：“这边还是看不到，到藏书阁那边，那边的楼层更高些。”
李海淮改搂为抱，阿狸被他公主抱抱着，他的轻功很好，踩着屋顶就往书院的藏书阁那边去。
阿狸看着这人好看的下巴，这人今天很主动呀。
等飞到藏书阁的最顶层，阿狸看见不远处的灯火，还有飞到半空中的烟花。
李海淮突然对阿狸说：“谢谢。”
阿狸想往他那边看去，他抬手按着阿狸的脑袋，说：“你要向前看，不要看我。”
他知道她想考取功名，不想谈情说爱，而他今晚的所作所为，也不想让她产生困扰。
他想，他也明白了，南笙为什么要把柳絮留在这边，还告诉柳絮，她在京师等她。
因为，爱一个人，是希望她能够变得足够优秀，能够见到更多更好的风景。也能够面对世人的流言蜚语，坚定地选择自己所爱的人。
“肖婉狸，请容许我做一件事。”
李海淮抬手放在阿狸的双眼上，遮住她的眼睛，他才缓缓靠近，只是他的唇却是落在他自己的手背上。
阿狸感觉到这人的气息靠近，也感觉到他手心的温热。
等他的手移开，不远处的烟花也快要接近尾声。
李海淮说：“我送你回去吧。”
这一次的生辰，他收到了一份他很是喜欢的礼物。
阿狸被李海淮送回去了。
房门被打开，阿狸站在屋里，看向站在她门口的李海淮。
屋里的兔子听到动静，也跟着往这边看来。
“李先生，你也早些休息。”
“嗯。”
李海淮点头，今晚过后，她是青山书院的学生，他也只是个武先生。
阿狸又轻声说：“还有，今晚也很谢谢你，让我站在高处看见以往看不见的风景。”
“不客气。”
李海淮很是温柔地笑了，其实他也很开心，今晚她能找到他。
房门慢慢合上了。
?
第二天，阿狸醒了，床边的小兔子吃着菜叶子发出细碎的咀嚼声。
外面还传来柳絮很是快活地声音，她还跟人说着：“昨晚你回来太晚了，我做的饺子你都没吃到。不过，今天可以继续做。现在，我要找一个帮手。”
与此同时，阿狸房门被人敲响了，柳絮在外面问着：“婉狸，你醒了吗？”
“嗯，醒了。”
阿狸起来穿上衣服，还打开了窗户，才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柳絮说：“我家南笙回来了，今天我们继续做饺子好不好？”
“好。”
阿狸朝柳絮所说的那个南笙看去，那人像是寒雪中盛开的梅花，一身清冷，可她眼中的温柔却是落在柳絮身上。
“你好，我叫南笙。”
南笙是昨晚赶回来的，回来的时候，柳絮早就醉过去了。
任平生捶了捶自己的老腰，说：“回来就好，你给她送的礼物，我都收在你的屋子里，你到时自己给她。”
南笙说：“任兄，这次回来，我是接她一起去京师的。”
任平生是南笙的义兄，南笙是他的义妹。
柳絮，是南笙救回来的。
那时的柳絮是个乞儿，她钻了书院的狗洞，偷偷跑进书院来听课。
被南笙瞧见了几次，那人一双招人的眼睛总是很慌乱地收回去，然后跑走了。
任平生是书院的山长，他没有让人去堵狗洞。
后面，柳絮发着烧，钻了一半狗洞，她就没力气钻了。
是南笙把人从狗洞里面拖出来，还把人抱回去。
那年，南笙才二十出头，却把一个比她小几岁的柳絮带回去养着。
南笙年少成名，是远近闻名的第一才女，她会来青山书院教书，还是任平生请来的。
因为青山书院的女夫子那时候不多。
后面，柳絮便住在了书院，还和南笙同进同出，两人更是住在同一间房间。
南笙还会认真教导柳絮如何写字，认字。
柳絮的第一个字，就是南笙的南字。
?
饺子做好后，柳絮紧挨着南笙坐，她还说：“这次会试，我有十足的把握，你可不能食言哦。”
柳絮的那双眼睛很是热情，还很直白。
南笙握住她的手，“若是我想食言，我就不会来接你了。”
柳絮惊呼一声，她无比感动，还一把抱住南笙，她说：“我就知道你也是爱我的，就像我爱你一样。”
南笙往阿狸那边看去，发现本该和她们一起坐着的人不见了。
那人呢？
阿狸捧着一碗饺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两人的氛围太甜，而且柳絮的视线那么火热，她可不想看见不该看的。
?
三天后，南笙便带着柳絮走了。
临行前，柳絮依依不舍了好久，她原本还打算让阿狸和她们一起去京师，可是阿狸拒绝了。
柳絮有些急了，“去京师路途遥远，我们还能做伴。”
阿狸注意到柳絮脖子间的几处暗红，她轻咳一声说：“三个人太过拥挤，你们两个人就好。”
“呀！”
柳絮抬起手拍了一下阿狸的胳膊，她说：“你这人真讨厌，不过，也很谢谢你，你是除了夫子还有李先生外，愿意接受这种事的人。”
阿狸说：“这有什么好谢的，每个人走的路都是不一样的，走的路是好是坏，是平坦还是坎坷，都是自己一步步走过去的。”
柳絮的眼眶微微泛红，她用力点了点头，“肖婉狸，你这个朋友我没交错。”
南笙走了上来，她握住柳絮的手，说：“我们该走了，肖同学，我们在京师等你。”
阿狸说：“好，你们一路保重。”
道路蜿蜒，柳絮和南笙踏上了前往京师的路。
任平生目送着她们离开，嘀咕着：“南笙还是小心眼。”
阿狸摆弄着自己的衣袖，她垂下眼眸，南笙是不是小心眼，她没看出来，倒是柳絮是个热情如火的性子，她倒是看出来了。
这两天，她都不知道撞见过多少次柳絮抱着南笙就是一顿亲。
树下，厨房里，还有墙角处，哪怕后山的亭子里。
柳絮有时还会语出惊人地说：“都是一样的，你摸摸看，我真的很想你嘛。”
阿狸收回思绪，非礼勿听，非礼勿视，这就是她没想跟她们一起出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