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这才笑道:“这世间根本没有绝对的自由。”
玄珞看着他,没有说话。
星沉在沙滩上蹲下来,细长的指尖在沙子上画了一个圆。
“水市那艘精美的画舫,可以看出来里面的人和小船上普通人的阶级区分,底下捉鸭子的人是不可以随随便便冲到画舫上去的。
而海市这里,他们永远都走不出这个小岛,从另一种意义上说,这里本来就是个监狱。
这里的人只是在监狱里学会了自得其乐而已,否则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一个个郁郁而终吗?”
星沉看着自己画出的那个圆,缓慢抬头看向玄珞。
“自由之上,自有规则。”
“──你就是我的规则,是我一切自由的前提。”
玄珞低头看着他的眼睛,看着里面的万千星辰,倒映着无边的浩瀚,也看着映出来的那个他自己。
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潮激荡,他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可是星沉全部都懂。
就像不是自己等来的他,而是他辛苦寻找而来。
而在这之前,他们已经相爱了无数的时光。
“宝宝……”
“玄珞,你可以用你所有的力气抱紧我。因为我也会一样,即使不小心弄疼了你,我也不会放开手。”
星沉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决。
似乎就算有无数的艰难险阻挡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放弃自己的爱。
玄珞久久地看着自己的爱人。
“好。”
潮水冲上来,带走了星沉画下的那个圆,海滩又变了原来平整的模样。
他洗干净手上的沙粒,牵起玄珞的手继续往前走。
“花三娘还剩多长时间?”
“三年左右。”
“司鲤应该知道吧。”
“他大概比花三娘自己还清楚她的身体状况。”
星沉沉默了一会,突然问:“玄珞,三年时间,月慈长老能把司鲤留下来吗?”
司鲤和花三娘两个人,早已做好了同生共死的准备,没有谁打算独活。
但是灵天宗在这一代丹修没落,司鲤是他们老师尊最得意的弟子,天赋甚至还在他师尊之上,更不知道甩月慈长老多远。
月慈长老从小就玩心重,虽然天赋能力在其他师兄弟里算佼佼者,但也是矮子里面拔高个,所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掌管玉渺峰。
他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师兄司鲤要扛起来的责任,直到师兄无故消失,不久过后,师尊又突然离世。
他慌慌张张的用自己不甚坚强的肩膀扛起了玉渺峰的丹房。
但到底没什么成就,丹房这些年越来越没落,成了灵天宗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如果不是沧溟长老在背后支撑着,给他们寻找稀有的灵草灵药,偶尔还能应付一下宗门里的需要,丹房就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月慈长老那么多年拼了命的强撑着,耗尽修为,连容貌都保持不住,变成一个白胡子老头。
就是因为从来没有听到司鲤的坏消息,坚信他总有一天会回来。
他要把一个完整的玉渺峰交到他手里。
司鲤身上,承载着玉渺峰太多的希望了。
玄珞沉默许久,才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玄珞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去冷静思考这个问题。
他甚至有些反感这个问题。
因为他清清楚楚的知道,如果换作他和星沉,星沉离开了,他不可能留得下来。
星沉叹口气,“算了,总归没人能替他做得了决定,等时间做答吧。”
两天后,星沉和玄珞走出了虚逻境。
他们的身影在比武台上出现,灵天宗的长老们都在。
浩然长老迎上前,众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在玄珞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苍梧峰弟子教导不力,我难辞其咎,还请沧溟长老责罚。”
星沉站在旁边看着浩然长老,真是又一手先声夺人。
向温山把浩然长老身上的小聪明学的十成十,但是又没有浩然长老强大的底蕴支撑,原本想表示谦虚,最后却都端成了架子。
小孩子穿大人衣服似的,不伦不类。
玄珞淡淡道:“既然是教导不力,那就带回去好好管教。”
浩然长老垂下头,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温山……那孩子已经……没了。”
星沉转头,朝山间葱茏的绿意看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话,他即使没有半点意外,还是不舒服地皱起了眉头。
他不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好人,也没觉着向温山那样的人死了可惜。
他有着太多季星沉的记忆,就算在虚逻境里也有很多瞬间想抽死向温山。
他不舒服的应该是,向温山死在了浩然长老面前。
“他在虚逻境对同门出手,一身修为是断然不能留的,灵天宗也不会再要他。”浩然长老掩面而泣,“我在这里废了他的修为,撵他下山。”
“怪我,是我气糊涂了,一时大意。忘记了这孩子性格太傲,见不得自己平庸,一时间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他往山下走出我们的视线,就一头栽了下去。”
星沉朝他淡淡瞥了一眼。
一时大意吗?
自己爱徒是什么样的性格,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你就一点都猜不到吗?
他们高傲自私的性子,不也是你苍梧峰常年养出来的吗?
只是现在这个结果,对你来说最好而已。
玄珞盯着他看了一会,淡淡道:“节哀。”
浩然长老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本家的抚恤,我会继续跟进的,一定补偿到位,不让沧溟长老忧心。”
人死债消,向温山已经以死谢罪了,苍梧峰多少也算治家严格,沧溟长老自然不好再牵连他这个做师尊的。
以后其他长老们也不好再拿这事出来说闲话做文章了。
至于女儿颜芊芊,事情已经做了,丑也出了,干净的身子是回不去了。
但也不是完全设法挽回名声,他打算回去后让颜芊芊发一个此生不再嫁的声明。
这样的话,只要她坚守本分,几年后人们再想起来这件事,就不再会觉得她是个破落货,只会赞她用情至深和始终如一。
见浩然长老话把话说完了,人群后面独自一人站着的月慈长老,才一步步走到玄珞面前。
“我现在能进去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