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承炎正坐在病房外敲打笔记本,闻言眼皮一跳,指尖微顿,但还是站了起来。
“我。”
“换好无菌服跟我进来吧,病人醒了,他有话想跟你说,抓紧时间,他坚持不了太久。”
这话透露出来的信息不可谓不大,一时间守在外面的人都站了起来。
纪母强忍着泪水快步上前,“医生,我是病人的母亲,我、我能不能……”
医生摇了摇头,“烧伤的病人皮肤很容易感染,不能一次性见太多人,病人也只叫了宗承炎。”
纪母眼光黯淡了下去,但到底是世家的贵夫人,这个时候也不会胡搅蛮缠,只强自对宗承炎笑道:
“帮我跟阿礼说一声,我们……我们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
父母对子女所有的爱,大抵都在四个字里了。
宗承炎从来不是铁石心肠,胸口一阵酸涩,他握紧纪母的手,朝她用力点了一下头后,快速换好衣服,走进加护病房。
纪书礼看到他,强自笑了笑,开口第一句是:
“她怎么样?”
大概是纪书礼叮嘱过,总之医生只交代了宗承炎一些注意事项,便都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两人。
见四下无人,宗承炎说起来便没了顾忌。
“你将她保护得很好。”
纪书礼已经做了他所能做的最大努力,宗承炎也不吝啬肯定他的付出。
“只是,她的本体终究只是一棵招财树。”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伤太重,纪书礼还有些反应迟钝,他茫然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树怕火,爆炸灼伤了她的本体,她现在情况非常不稳定,虽然玉圭已经拿了回来,但是她现在无法与玉圭建立联系,只能靠着法器勉强维持人形。”
纪书礼的目光一点点暗淡下去,他苦笑,“还是……没能保护好她吗?抱歉……”
“与你无关。”
宗承炎也闭上眼,“那辆油车我查过,是车子到了检修期,但那司机因为最近单子多,腾不出时间,再加上自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便一直拖着没去,事发当天刹车的位置有细小的零件损坏导致刹车失灵……”
他说了一堆,最后总结,“纪书礼,这一场,纯粹的意外。”
纪书礼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强调这个结论。
“意外还是人为,有区别吗?”
“有。”
宗承炎戴着口罩,纪书礼只能看到他眼角的笑弧,但他觉得自己大概确实是伤得狠了,一时竟然有些分不清那是苦笑还是冷笑。
只听到他说:“因为我怀疑,哪怕没有那辆油车,花千树也会遭遇别的事情,这是一场,她根本逃不开的劫难。”
“你这个想法,的依据,是什么?”
他之前就觉得宗承炎的部署带了点未雨绸缪的味道,可却问不出什么,再加上当时实在没有时间给他们浪费,只得作罢。
如医生所说,他坚持不了太久,时间越长,他的状态越差,到此刻说话的声音愈发虚浮,更是断断续续。
宗承炎察觉到这一点,只能长话短说,将他昨晚见过伏羲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我本来以为,哪怕伏羲不肯说,但只要我防范得足够到位,一定可以避开。但现在想想,我的想法实在天真。”
那可是祖神伏羲预言中的灾难,哪里是他可以防范的?
“所以,你不用为自己的意外而自责,反倒是我,害了你。”
如果不是他要求纪书礼必须看好花千树,或许……
“那倒,也不是。”
纪书礼沙哑着嗓音,艰难道,“她在,香城,本就,不能离,开我,我们是,一体,不管,她出,什么事,我总归,是,逃不开的。”
纪书礼也不笨,通过宗承炎的话也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宗承炎看出了他的自责,他又何尝看不出宗承炎的愧疚?
没必要。
如今的局面,他们谁也不想看到,可不管是他还是宗承炎,也都做了所有他们能做出的努力。
宗承炎也知道他的意思,没再说什么,见他呼吸逐渐微弱,只能抓紧时间:
“你好好配合治疗,纪氏我帮你看着,不会出大乱子。伯母也要我给你带话,他们二老一切都好。纪书礼,你要坚持下去,我知道病人求生的意志也很重要,你千万别放弃!”
听到父母,纪书礼的目光涣散了一下,随后低笑一声。
“我大概,很不孝。”
如果宗承炎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典型,那纪书礼就是宗承炎的标准对照组,父母恩爱,家庭和睦,父母给了他最好的一切,他也按部就班地长大,认真肩负属于他的责任。
可如今,纪书礼难得回顾了一下自己的过去,才发现,他陪在父母身边的时间,真的少得可怜。
他的生活很单一,除了工作就是花房,他的业余时间基本都给了自己,分给父母的,太少太少。
而如今……
“我的身体,我知道。”
不会有奇迹了,现实不是电视剧,光靠求生意志就真的能迎来新生。
他确实不孝,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宗承炎,帮我,照顾纪氏,照顾好,他们。”
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不过是简单的咳嗽而已,却因为牵扯到周身的伤口,他疼得整个五官都有些扭曲,一旁的仪器也开始发出异常的警报。
宗承炎下意识要叫医生,被纪书礼叫住。
“不用了。”
宗承炎皱紧眉,张嘴想呵斥他不要乱来,纪书礼却更加急促地开口:
“我的时间不多了,宗承炎,告诉我,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