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东,你的胆子很大。”
皇帝上下打量着卞东,众人都认为卞东要凉,在心中为他默哀时,却听皇帝极其出人意料的开口道。
“朕今日就升你为御史中丞,往后继续在谏院效力。”
“微臣谢主隆恩!”
这话说的极为突然,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卞东已经惊喜交加的迅速跪下高呼谢恩。
退朝后,姜念和姜思并排走着,二人皆有意留心着身旁的种种声音。
三三两两的诸位大臣口中,无一不在感慨着,今日早朝的最大得利者,竟然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皇帝的种种表现也很耐人寻味。
一面愤怒于他们为太子求情,一面又给求情者升官。
这番决定倒让人摸不清圣意了。
但有一点是众人都能肯定的——卞东,定然会受到太子的招揽,成为他的得力干将。
太子解除了禁足,本就是被他牵连的皇后自然也从佛堂中出来了。
皇帝先前虽然气愤,但也仅仅只针对太子的荒唐行径,对死去的莲美人可没有任何感情。
如今既然将二人都放出来了,干脆又设了场家宴,消除一下彼此心中的隔阂。
家宴之上。
皇帝神情严肃的正坐高台,皇后在一旁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太子从进来便一直兴致缺缺,稍稍低垂着头一副死人未活的敷衍模样,甚至不愿与对面的姜思姜念二人有任何目光对视。
无人说话的家宴,殿中气氛沉闷不已。
皇帝环顾四周看见太子的模样心生不悦,眉眼微敛沉声问道。
“太子近来如何,朕罚你禁足半年,你心中可是有怨气?”
“回禀父皇,儿臣不敢!”
一直神游天外的太子顿时慌里慌张的跪下一拜,口中不停解释道。
“儿臣此次静思己过,深知父皇拳拳慈爱之心,父皇对儿臣寄予厚望,才会采取如此严厉的措施来鞭策儿臣。
从前种种皆是儿臣的不是,日后定然恪尽职守,朝事之上再不敢有任何懈怠之心……”
从姜念的角度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太子眼角微红,不知何时双眼中竟染了些许泪意,他一开口,语气中满是难以抑制的哽咽与酸涩。
这番情真意切的吐露心肠,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他抬起头来直愣愣的端起酒杯,哑声道。
“父皇,儿臣敬您。”
太子的这番表现不禁让姜念眉头一跳,心中不断腹诽起来。
这回不知怎的忽然开窍了,竟知道换个新法子,向皇帝示弱打上感情牌了。
老话总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可在没有权利冲突时,皇帝心中分明最是看重亲情血脉。
更何况他们这位皇帝,最吃这套。
这感情牌算是打对了。
如姜念所料。
即便清楚太子多少有些做戏的成分在里头,但皇帝仍旧无声的将酒杯举起,看着太子仰头饮尽后同样将酒水喝了个干净。
没人说话,但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饮尽这杯酒,前尘往事就此一笔勾销。
眼见着皇帝将酒喝光,太子愁容满面的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了些许笑意。
或许是明白自己已经得到了皇帝的原谅。
接下来的时间里,太子逐一向皇后和允安王等人敬酒,略略寒暄几句后径直冲姜念走来。
“小堂弟,听说前日早朝上你为孤求情,说来孤还是要多谢你才是。”
太子站着,姜念也不好大咧咧的坐着。
他有些不乐意的站起身,冲着太子拱手行礼。
“太子殿下何必言谢,虽然臣弟尚不清楚太子殿下究竟所犯何事,但臣弟由衷的希望殿下与陛下之间能够消除隔阂。
自古以来,父子之情乃是人间至情之一,若是关系不睦,那实在是令人痛心疾首。
而且此次太子殿下能够早早解了禁足令,也并非臣弟的功劳,臣弟不过是跟着张太师的脚步行事罢了。”
姜念装的谦逊有礼,微微侧身不愿受太子的谢意。
但太子本就是冲着他来的,闻言立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冲着宫女招了招手。
“不论如何,孤还是要谢谢小堂弟,这杯酒算是代表孤的小小谢意。”
姜念瞄了一眼身前的酒杯,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太子明知他不饮酒却总是劝酒,又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胁迫。
“看来国事繁忙,太子殿下在禁足期间依旧思虑良多,无心记挂细枝末节之事。您又忘了,臣弟从不饮酒。”
他笑眯眯的挥退了端酒的宫女,随后望着太子恍然大悟般一拍额头,随即惊呼道。
“哎呀,就是不知如此繁忙之中,太子殿下究竟有没有时间自省己身。
若是殿下独处思过,仍未能反思过往行为中的不当之处,那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一片良苦用心嘛!”
为了引起旁人的注意,他故意拔高了语调,说话间的动作也十分夸张。
注意到皇帝侧目看过来,太子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但也是一瞬即逝。
“孤痴长小堂弟几岁,如今记性也愈发差得很,倒是劳烦小堂弟费心了。”
停顿片刻后太子想起了什么,转而向着一旁的姜思道。
“对了,你二人封王之事本该由孤一手操办,但未能到场实在是心有愧疚。孤的贺礼晚些时间便送到你二人府上,小堂弟不肯饮酒就算了,这杯酒你同孤喝了吧。”
姜思还未答话之际,姜念快速伸手拦住了太子自说自话、准备一饮而尽的动作,冷不丁的出声道。
“太子殿下,我大哥的身体不宜饮酒。”
姜念不饮酒,姜思更是不饮酒。
太子这么多年如何能不知,一次次装得随意实则是明知故犯,那也别怪姜念不肯给他留什么情面了。
而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姜念拒绝,这下太子的脸面是真的挂不住了。
当着皇帝的面他虽然不敢对着姜念发火,但其脸上的隐忍之色已然遮盖不住。
“念儿……”
眼看着二人僵持不下,就要起冲突之时,姜思适时的扯了扯姜念的衣袖,向他使了个眼色。
看在姜思的面子上,姜念收起浑身的锋芒,往他身后退了退。
“太子殿下,念儿年纪还小。他担心臣弟的身体,言语间才对殿下多有冒犯,还望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回去之后臣弟一定好好教育他一番,如今臣弟就以茶代酒,敬殿下一杯。”
这理由找得倒是让姜念心中一乐,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成为年纪还小的熊孩子。
与姜念比起来,姜思的态度恭敬有加挑不出丁点儿错。让太子一肚子的火气就这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再与姜思虚饮几口后便离开了。
等太子带着一身火气甩袖离开后,姜思斜瞥一眼,平淡问道。
“一点小事而已,你又何必在这儿气他?”
“我高兴。”
姜念摇头晃脑地也不解释,面对姜思的问题十分任性的说道。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无论是遇到何种繁杂琐事或是重大决策,旁人都以姜念为主心骨,听他拿主意。
只有在姜思面前,姜念才是个真正的弟弟。
“你若是不说出个正经的原因来,下次我可就不帮你摆平这种事了。”
那可不行。
姜念坐得离姜思近了些,凑近他耳旁小声说道。
“哎呀,我思来想去皇伯伯只有他这一根独苗,我们除了起兵之外若要名正言顺的掰倒他,只有一个办法。”
话说到一半姜念故意停了下来,眨巴着眼睛,等着姜思来追问他。
可姜思了解他的脾性,偏偏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要开口催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