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Forsaken，是什么呀？”
简陋的房屋里，烛火闪烁，男孩的眸子漆黑如墨，大眼睛一眨一眨，带着好奇。
“据说，月亮之上，有着一座宫殿，那里是凡人永远无法抵达的领域，居住一位神。”
“神一个人活着，像是迷失在大雾里的小孩，它很孤单，于是造出了五个子嗣，也就是Forsaken的起源，最接近神的，五大君主。”
“Styx（怒）、Acheron（怨）、cocytus（悲）、phlegethon（火）.”
“以及……”男人的眼中闪过巨大的阴霾，肩膀微微颤抖。
“Lethe(忘)。”
“神赋予了它们仅次于自己的权能与力量，毁灭与创造，令他们能无限的创造各自的新子嗣，也拥有颠覆现实常理的力量。于是它们不满足留在月亮上，从月亮，降临到我们的世界……”
“它们是被神抛弃，降临而来的天使，也是灾厄，是上天对人类的惩罚。”
“惩罚？”男孩不太明白父亲的话，一下一下地摇着他的手。
“为什么要惩罚人类，人类有做错什么吗？为什么它们不能和人类和谐相处呢？”男孩很天真，依然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何会产生这样畸形的文化。
所有人类都明白，这世上最强大，伟岸如光，漆黑似影的生命，就是Forsaken。
一方面，三大主城的人们都极度崇拜拥有神之伟力的Forsaken，另一方面，所有人也极度恐惧憎恨这些，像碾死蚂蚁一样肆意虐杀人类的家伙。
当它们代表光，它们便是以伟力洗涤大地的神，人类歌颂它们，献出祭品，以歌舞、血肉，乞求它们的怜悯。
当它们代表影，它们便是摧毁万物嗜血残暴的鬼，人类恐惧、惊逃，被深切的绝望淹没。
城墙之外的世界，被Forsaken所掌控，他们不过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家畜，哪怕有着“塔”的保护，巨大的阴影依然笼罩着人类……
在人类诞生的数百年来，一直、一直笼罩着……营造出这个疯狂世界“绝望的崇拜”。
“贪、瞋、痴……”
烛火映照在男人的眼眸深处，他苦笑，带着早已麻木的绝望……
“的确，人类互相争斗，欺骗，吸血，但这些……都不是。”
“这些小小的事，怎么可能？就因为人类顽劣，神就要消灭人类？”
“是因为人类，太弱小了。”
“弱小是这世上最大的原罪，因为弱小，所以人类的挣扎、痛苦，都只是它们看来有意思的节目。”
“弱小……就必须要死吗？那样太不公平了……”
“这世间的公平，向来是由强者制定和决定的。”
“既然这样……”男孩用力握拳，漆黑的眼眸深处，幽绿色的寒芒一闪即逝。
“那只要成为最强就好了吧。”
“比任何人，任何Forsaken，甚至五大君主和神，都更强……”
……
谲夜睁开眼，不知是因为昨晚帮紫编木篓太晚没睡好，还是因为刚刚那些忽然想起的儿时回忆，眼睛有些泛红。
他望向前方，拥挤的人潮队伍缓慢地挤出城门，像是迟缓的河流，嘉斯珀率领的神之翼队伍就在后方，远远跟着。
不过嘉斯珀本人倒是没有来，看来那天谲夜下手也够黑。
神之翼的副队长拿着他那把镶嵌“羽铁”的长矛，代为统率。
谲夜朝着“神之翼”部队呵呵一笑，顿时收获“好兄弟”们热烈的谩骂问候声。
这些小老弟大多都是嘉斯珀忠心的走狗，一拥而上那天没少揍他，好在他生命力顽强堪比小强，硬生生还反打了两个。
人群中可见两个顶着两眼熊猫眼淤青的士兵正眼神火辣地盯着他，咬牙切齿。
不过“塔”也认可了他获胜，提案被否决，要是真大庭广众闹出人命，不好收场。
他扭头，看着这些被派来“修筑城外工事”的愚蠢民众，他的表情有些复杂。
“塔”支配着人类，告诉每个人要携手共进，团结一心对抗Forsaken，保护人类共同的家园，所以需要牺牲，需要奉献，需要无私无畏。
他的父母就是如此，为了“保护人类”，响应“塔”的征召，去往城墙外围修筑工事，他们满心欢喜，心想着要为人类的反击做出贡献。
这样不断努力，坚持，以为付出汗水就能感动上层，给他们这些“优秀公民”分发更好的生活物资，说不定还有加入“塔”的机会。
可工事遇袭了，6000人就在城墙之下被迅猛龙Forsaken屠杀殆尽，士兵冰冷地看着，从他们出城的那一刻起，城门落下，就在没准备打开。
多年以后，直至加入了“塔”的军队，谲夜才清楚，他们的死毫无意义，只是坎达斯的人口负荷过大，“塔”定期用一些理由把好骗的老实人骗出城“清理”而已。
这样的工作，和把同胞送进屠宰场没什么区别，但他是“塔”的士兵，只能遵从命令。
老实说他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是能扛起人类复兴，家国大业的好男儿，他入伍为了钱，不至于让紫饿死，最关键的原因还是打听到了“奇迹之力”的存在，塔或许真有救治紫眼盲和绝症的办法。
“大爷，待会要是有什么变故，记得往回跑，躲到神之翼部队的方阵里去。”
谲夜好心地提醒着旁边的老大爷。
“会，会有危险吗？”老大爷和旁边的几人一阵骚动，但很快平息下来。
“哎，我也是为了我儿子，想着老死前多少给他攒点钱。塔保证了不管我们能不能平安回去，都能得到一大笔钱。”
谲夜一听，完了，本来修建工事不一定出事的，但既然“塔”保证了给钱，那多半是杀人灭口出尔反尔的局。
最后再包装一下，“悲痛，Forsaken袭击多人惨死。”，擦干净“塔”的罪责，说不定……
他眼神一冷，看向后方的“神之翼”部队，这只部队慢悠悠地走在队伍的最后方，各个配备长矛短刃，说不定，想把自己一起袭杀，伪装成意外。
已经离城门有了一段距离，如他所料，Forsaken并没有出现，这些怪物总是神出鬼没，但后方的神之翼部队却已经按耐不住，阵势缓缓展开，速度加快，像是铁桶般不动声色地开始形成包围圈。
“淦……”这下别说这些普通人了，自己都要完蛋了……以自己断了神之翼队长命根子的交情，他们围上来不杀自己，打死他也不信。
“Forsaken出现啦！向前跑，别回头！”
谲夜大吼一声，制造混乱，也算给这些傻傻的民众留条生路，他已然自顾不暇，也没其它手段救人了。
“Forsaken出现啦！向前跑，别回头！”
他连续大吼，瞬间人群大乱，这些人只是为了钱出城来修筑工事，大部分可能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遇到Forsaken袭击。
但哪怕如此，Forsaken对于人类的阴影太过巨大，遇到Forsaken，第一时间能做的就只有不回头，疯狂逃跑，除此之外，也就只有祈祷。
“他娘的！这个狡猾的小子！”
后方的神之翼部队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人群就像发狂的羊群，向前奔散，再往前就是山林地形，一旦这些人冲进山林，他们原本要做的坑杀削减人口就做不到了。
“三队！跟着我去拿了那小子，其余人稳住人群！”副队长下令，到底是严格训练过的部队，一支小队很快奔袭而出，从侧面狂冲向谲夜。
“什么深仇大恨，不就是一个二弟，至于嘛？”谲夜一边逃跑，一边嘲讽。
“谲夜你这个小杂种！追上你扒了你的皮！”
场面有些搞笑，接近30人追着谲夜狂奔，不时有长矛投出，被他滑溜地躲过，速度不减。
快到山林了，谲夜额头冒汗。
只要逃进山林，运气好没遇到Forsaken，再甩掉这些追兵，就还有一线生机。
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就在这时，他错愕地看向自己的右肩，一根长矛狠狠贯穿肩膀，鲜血飚射，深黑色的矛尖染血，深沉如夜。
“羽铁！”
这可是用来对付Forsaken的武器哎，拿来捅我，太过了吧……
剧痛袭来，他的速度一减，后方更多的长矛已然也丢了过来。
忽然，他停了下来，竟然在这些士兵的围追之下，直接放弃了逃跑……
长矛预判失误，纷纷落到他的前方，他却僵立着，甚至忘记了肩上的剧痛，一动不动……
“这小子傻了吧？”
“嚯？居然放弃逃跑了，吓到不敢动弹了吗？”
“你完了，谲夜，你带给嘉斯珀大人的屈辱，我们会全数还给你！”
众人纷纷抽出短刀，像是围住白兔的狼群，兴奋地围拢上前。
“死……”
谲夜呆滞如木，巨大的，压抑心头，几乎要让他心脏停跳，接近窒息的感觉笼罩了他……
他的面前，是林中巨大的深坑，深坑之中，一摊碎裂成渣的血肉散发恶臭……
是霸王龙的尸体，恐龙时代的霸主，地球食物链的顶端，就这样，像蚂蚁一样被碾死。
他感觉到了，这是生物的本能，像是子弹命中前全身本能地一寒，这种……铺天盖地，简直要让人跪倒在地的，巨大的绝望感……
只会有一个原因……
Forsaken，天灾级Forsaken……
“轰！”
大地开裂，巨大的裂缝沿着城墙袭去，嘶鸣的兽吼震慑九霄，他鼻血狂飙，仅仅只是接近，全身就颤抖得停不下来，那种恶寒像是要将他淹没，让他跪倒在地。
空中，一只只风神翼龙被惊得加速飞逃，但当那兽吼席卷，它们一只接着一只栽倒，坠落，摔成烂泥。
密林深处，一对巨大的，深红的眼眸缓缓睁开，宛如填满了熔岩。
那年，谲夜17岁，他一直生活在人界与冥府的边缘，浑浑噩噩，直到那一天，地狱露出了一角。
后方的所有士兵和普通人全部僵住，很多人都跪倒在地，鼻血狂飙，甚至作呕，吐血。
谲夜的身后，厚实的地面像是被搅碎的果冻，一层接着一层翻飞，黑泥喷涌，像是地底下无数巨兽伸出了爪牙，一寸寸地撕碎地面。
大地成了绞肉机，最先是谲夜身后的那些追击者，他们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翻涌的黑泥搅碎，血肉、内脏、骨骼，宛如爆炸般喷洒，被永远地埋入地面，化作养料。
“快……逃……。”他想要开口，却像是声带被摘除，颤抖着发不出声音，反而大吐一口鲜血。
没有想象中的慌乱，没有想象中的哭喊哀嚎，刚刚的兽吼宛如死神温柔的拥抱，将所有人都已经带去了冥府河边。
人们宛如石化，只能流着泪，在巨大的绝望前祈祷。
天灾级Forsaken并未现身，但光是天灾级Forsaken带来的，诅咒般啃噬内心的绝望，就已经摧毁了所有人的斗志。
所谓能对抗Forsaken的“神之翼”部队，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一个个被黑泥吞没，脆弱的身体被撕裂成渣。
大地颤抖着，像是逐渐积蓄能量，愈发汹涌的海啸，黑泥卷起超过50米的高度，紧接着是百米，数百米。
巨大的阴影压过了所有生灵的呐喊，谲夜机械地转过头，普通民众，士兵，每个人都仰着头，像是对着诸神颤抖的，虔诚的信徒，眼里被漆黑的绝望填满。
黑泥宛如推进的巨浪海啸，地面撕裂，百年老树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掀飞，汹涌的气浪像是刀片，将巨浪接触到的一切撕裂成碎片。
那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击，说不定只是这只天灾级Forsaken随手掀起的巨浪，像是小孩把蚂蚁丢进水盆，然后玩耍着拍起水花。
他们就是那些渺小的蚂蚁……
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死，呆滞地看着巨浪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扩大，逼近，铺天盖地，将他们的视野彻底吞没。
巨浪一直席卷到视野尽头，裹挟着所有被搅碎的残肢肉屑，狠狠拍上城墙。
“天怎么暗了？”
城内，有人疑惑抬头……但他们的瞳孔很快缩成针尖！
城墙70米，而巨浪接近200米，像是巨兽一脚踏碎挡路的杂草，巨大的阴影压入城内，轰然巨响……
“呕……呕……”
谲夜看着身后被彻底“犁”过一遍，破碎不堪的大地，以及大地之上无数残破粉碎的尸骸，剧烈呕吐。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或许是最为接近那只“怪物”，侥幸地，躲过了攻击范围。
强烈的不适感已经在渐渐消退，像是那种恶鬼般的怪物已经远去。
视线尽头的城墙处已经冒起阵阵黑烟，像是死神的呢喃，升入青灰色的天幕。
城墙消失了，或者说是被瞬间摧垮，在那神一般的伟力面前，破坏城墙简单的像是孩子一脚踢倒积木城堡。
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他离得很远，并不清楚，但那种程度的攻击，绵延几公里，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抵挡的……只是攻击的起始点就已经死了千人，大名鼎鼎的“神之翼”部队全灭。
“咳咳……咳……”他艰难地爬起身，衣服上还沾着两颗带血的碎牙齿，估计是刚刚变成肉沫的倒霉追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