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阁。
顾裕年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院里的大树枝繁叶茂,生机盎然,偶有飞鸟飞过,他坐在轮椅上,慢慢尝试着抬腿。
渐渐的,他额上已是满满的汗珠,最后他长舒了一口气,坐在轮椅上苦笑,顾裕年啊顾裕年,亏你一世英名,竟狼狈至此。
相思从外头进来,她蹲在顾裕年跟前,“主子,让属下为您按一按腿吧!”
阿幻端着茶水进来,听了相思的话,便道:“主子,相思是女子,她比我和飞影灵巧,便让她试试吧!”
相思满脸期待的看着顾裕年。
“不用。”顾裕年直言拒绝,他转动轮椅背对着他们。
相思站起身来,失落的走了出去。
阿幻叹了口气,他已经如此反复练习了数日了,自那日从叶姑娘的院子里回来,他就不断的练,不断的练,也不知道会不会伤了身体。
他替他沏了一杯茶放在一旁的桌几上,“不如属下去请叶小姐过府来。”
顾裕年看了他一眼,眸色冷淡:“出去吧!”
阿幻走出屋子,他挠了挠后脑勺,问飞影:“主子这是什么意思?是去请叶小姐还是不去?”
“只要能早日治好主子的腿,绑也给她绑过来。”相思说着,一个飞身消失在听风阁里。
“这丫头轻功是越来越好了!”阿幻还望着屋顶感慨。
飞影瞪了他一眼也追了过去。
叶景澄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乘凉,被人一把扛起带到了听风阁。
“喂,你什么人哪!”叶景澄被丢在院子里,屁股摔得老疼。
“哎呦,姑奶奶,你可轻着点!”阿幻当即上前去扶叶景澄。
“阿幻?”叶景澄看着阿幻,再看周围的环境,一抬头就看到听风阁三个字。
“叶小姐,又见面了。”阿幻嘿嘿一笑。
叶景澄看着紧闭的大门,问道:“你家王爷不舒服?还没到针灸的日子啊!”
“王爷想见你了!”阿幻轻声对她说道。
叶景澄被他一说,一时红了耳根,但此刻她看着那扇房门左右为难。
“叶小姐,主子这些日子一直在练习抬腿,您去劝劝他吧,过于练习,真怕他伤了自己啊!”阿幻说道。
叶景澄叹了口气,推门进去,屋里凉意十足,她看了放在四周的冰块,也真是豪气十足,她那小院子热的就快融化了。
“听阿幻说,王爷的腿可以抬起来了?”她悦耳的声音响起。
顾裕年吓得赶紧去拿一旁的面具,叶景澄趁着他腿脚不便,先他一步拿到了他的面具,然而她站在他面前看到他的脸的时候,还是小小的被惊到了,手里的面具也不小心掉在了地板上,而发出刺耳的声音。
“吓到你了!”
顾裕年连忙转动轮椅,背对着她。
叶景澄压下心中的不适,她走到他身前去,蹲在他跟前,笑着道:“岁寒的毒解了很多,王爷,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你、不害怕吗?”
“我为什么要害怕?”叶景澄想了想说:“哦,晔王的赫赫威名,我的确很害怕!”
顾裕年看着眼前这名清丽的女子,她就像太阳一样,温暖着他的全身血液,可她那晚说出来的话却让他置身冰窟,整个世间都是寒意。
“既然被你的人请过来了,不如就今日做针灸按摩吧!”她说着,便为他施针。
针灸过后,叶景澄在他屋里瞎打看,屋子里的陈设虽极为简单,但陈列物一个个都价值不菲。这是她第二次进这间屋子,上次来屋子里昏暗无比,这次他将窗户打开了,外头景色盎然,房间里仿佛有了些生机。
顾裕年静静的看着她,“是我的人太唐突了!”
“啊?”叶景澄站在窗前,回头看向他,“他们也是担心你的身体。”
顾裕年看着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静谧美好,让他的心突突突的跳。
叶景澄为他倒了杯茶,自己也啜了一口茶水,直夸他这老君眉十分地道。
顾裕年低头,唇角划过一抹微笑,你喜欢就好。
相思在外面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凭什么这个女人可以近主子的身,凭什么主子待她不同,自己跟在他身边五年,竟然不如一个认识几日的小丫头。
她不甘心!
她气愤的转身离开听风阁,飞影知道她的心事,追上去对她说道:“心情不好,不如我们比试比试!”
相思睨了他一眼,拔剑出鞘与飞影对打起来。
阿幻浑然不觉,还以为这二人真的只是比试而已,特意备了瓜子花生观战。
一炷香之后,叶景澄将顾裕年推到床边去,“需要我帮你躺下吗?”
顾裕年摇了摇头,只见他双手用力一撑,自己已经到了床上,他的岁寒之毒必须用内力压制,两者权衡之后他的内力进步飞速,会是他原来练功的十倍。
叶景澄在一旁净了手,让顾裕年躺下后,替他按摩腿上的穴位,她一边按摩一边说:“你屋里好像除了阿幻和飞影就没见有旁的伺候的人了,今日那女子也是你手下吗?”
“嗯。”顾裕年此刻已经面红耳赤,心跳如鼓。
“倒与你颇为相似!”叶景澄笑道。“其实你可以让他们进来,学习如何按摩,这样你可以让他们帮你多按一按。”
顾裕年听及此,淡淡的道:“不必!”
叶景澄的手顿了顿,没再说话,那夜对他说了那么决绝的话,如今又与他私下见面,她总觉得自己像个卑鄙小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的手该不该继续给他做按摩。
顾裕年看出她神色闪烁,心中更是烦闷,就说:“罢了!按摩一事,我自己也可以做的。”
叶景澄当即教他按摩的手法和穴位,说完,就急急地告辞离开了房间。
顾裕年伸手想要去拉她的手,却只抓到她衣袂的一角,还从他指尖滑过去,他看她飞似的离开屋里,房间里瞬间恢复往日的静谧,冰凉。
他的眸子黯淡下来,她果然被自己吓到了,只怕对自己更加厌恶。
他扶着额,一时讥笑自己连心爱之人都留不住。
叶景澄离开房间,她的脸红扑扑的,心跳的十分厉害,即使是被毁了半张脸的顾裕年,在看他的眸子时,她的心仿佛被那一抹深潭吸引,无法自拔。
她果然不能与他独处一室,特别是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若这就是喜欢,或许她也可以将自己的心事可以告诉尉迟燕,她不该闪躲,要直面自己的感情才是。
她如是想着,只觉得这些时日的阴霾一扫而光,便心情愉悦的往院子外走去。她才出院子,听到打斗声,便过去看看。
谁知她才经过一片竹林,一把利剑朝她而来,阿幻当即一个转身抓住了剑柄。
“叶小姐,你怎么出来了?”阿幻将剑收在身后,问叶景澄。
“没伤着你吧?”飞影走过来问道。
叶景澄摇了摇头,越过二人看了一眼相思,她留着长长的刘海由于出汗而油腻,汗水将发丝凝在一起,清晰可以看到她脸上的刀疤。
大概接收到叶景澄的目光,相思撇过脸去用刘海遮住脸蛋,心中油然而生的一股自卑感。
“我没事。王爷的针灸按摩结束了,我该回去了。”叶景澄笑了笑,她看了一眼听风阁的方向。
“那我们送您回去。”飞影道。
“能烦请那位姐姐送我回去吗?”叶景澄点名要相思。
相思还在闹情绪,并不想搭理她。
飞影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莫置气,主子的身子全靠她了!只要主子恢复了,也就用不到她了。”
“当真?”相思瞄了一眼叶景澄,那女子看上去纯良干净,看着很是讨喜。
“主子身边从不留女人。他如今之困只有歧医和他的弟子能解。”飞影一语中的,相思也知其利害,当今之计只有笼络了这小丫头将主子的伤治好了,后头的事便好办多了。
“好,我送你!”相思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走到叶景澄身边,一把抱住她,飞身离开晔王府。
回了晚兰苑,叶景澄落下脚跟,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这女子轻功简直不要太快,她都给吓死了好吗?
“嘁!”相思斜了她一眼,见她如此弱小,十分看不起她。
当即就觉得飞影说的很对,主子如此威名赫赫的人,这样的女人哪里配得上他?
“姑娘就是相思吧!”叶景澄在碧容等人的拥簇下对相思说道。
“你知道我?”相思看着她,眉头紧锁,按理来说,她不应该识得她。
叶景澄呆呆的看着她,顾裕年死的时候,她不惧生死挡在他面前,她看得出来,这姑娘对顾裕年的情感超过主仆情谊。
“当然了,你的功夫很厉害。”叶景澄笑着夸她,“吃些茶点再回去?”
“不必了!”
“那带些点心回去吧!阿幻和你家王爷都很喜欢吃的!”叶景澄笑着接过碧容手里的食盒送到相思手里,她又另外给了她一瓶凝脂膏。
“我不要!”相思很是拒绝收她的东西,叶景澄握着她的手,放在她手心里,说道:“凝脂膏,会让你的肌肤更光滑,更透亮,你手收下吧,就当我谢你送我回来!”
相思拿着手里的凝脂膏,竟然一时成了烫手山芋,她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真是奇怪,竟然用这种可爱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在同情自己?还是她在讨好自己?
哼,想通过我嫁入王府山鸡变凤凰,想的美!
“你的东西我不要!”相思说完,提着食盒一个转身离开了。
“小姐,这什么人啊,你送她的东西她还嫌弃,她都不知道这凝脂膏多难得……”碧容撅着嘴,不悦的看着她消失的地方。
叶景澄笑了笑,还真是一模一样的脾性,如此快意恩仇的女子当真洒脱,不被任何所拘束,也不会刻意掩饰自己的内心。
相思回了晔王府,她将食盒送到阿幻手上,瞪着他说:“下次别让我再见到那臭丫头!”
“怎么了?气性这么大,叶小姐人还是不错的,她那丫鬟做的吃食更好,你尝尝?”阿幻从食盒里拿出一块糕点送到相思面前。
相思生气的挥开他的手,阿幻手里的糕点落在地上,相思心里也觉得过分了,但站在那儿没动。
阿幻将地上的点心捡起来,并没有朝相思动怒,只是吹了吹那沾了灰尘的糕点,小心的包在手帕上,他略有神伤的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叶小姐,王爷身边除了你一名女暗卫,再没有别的女子出现过,放眼整座王府,没有一名婢女。你嫉妒叶小姐,今日那剑你分明就是朝着她而去的,可你想过没有,即使不是她,爷身边的人也不可能是你!”
“阿幻!”飞影出声制止他。
“凭什么不能是我?就因我长得丑?她生得漂亮?”相思眼底含着泪,她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还是为了救王爷留下的吗?
“相思,你别激动,阿幻不是这个意思!”飞影走到相思面前,安抚她的情绪。
“你我是什么身份,爷是什么身份,即使他不是九五至尊,他也是万人敬仰的晔王!”阿幻道。
“行了,你少说两句!”飞影瞪着阿幻,示意他不能再说了。
相思双手攥拳,她的后槽牙都要咬崩了,就因他们身份悬殊,她就连陪他一生一世的资格都没有是吗?
“你如此护着她,将来必会闯祸的!”阿幻提着食盒从屋里出去,不想再同这二人多言。
“相思,你……”
“出去!”相思朝着飞影发怒,“出去,出去!”她将飞影推出门口,将门关上,一个人在屋里暗自伤心。
飞影站在门口叹了一口气,他倚着柱子,看着手里的剑,怔怔出神,脑子里却全是相思的影子。
他苦笑的摇了摇头,要让她的心看到自己,或许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