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低沉的话音。
天空中十余朵纸花再次飘扬而起。
在漫漫银山的衬托下,凸显出绚丽的光泽。
只不过,在一众唐军眼里。
这片绚丽就是他们催命符……
皱紧眉头,郭威眼中浮现一抹不甘。却只也能眼睁睁看着那纸花离自己越来越近。
直到离自己三尺之遥。
郭威闭上了双眼……
可想象当中的疼痛和爆炸并未传来。
再睁开眼,就仿佛时间定格了一般。漫天绚丽停留半空,而后缓缓倒退。
踏踏踏~
背后,马蹄音轻轻响起。
郭威回头,只见被自己抓来的漠北一众王族,皆是不自觉的左右闪开。
密密麻麻的人头中央,一条康庄大道直通阴山。
乌骓马轻抬前蹄,缓缓踱步。
享受着万众瞩目。
但那两只马眼却微开微合,无论瞥向谁,其中都流露出人性化的蔑视。
似也是知道……
只要背上那位还在,自己便是这万千同类唯一的王。只要背上那位没抛弃自己,便会有无数美马任自己播种。
头颅无意识高昂了一点~
又蓦然惊觉!
生怕堵了身后人视线般,重新低下。
此时。
人们才敢正视马背上身影……
没有想象中,金盔金甲的威武霸气。也没有紫袍金带的显赫华贵。
只着一身青衣,玉簪别顶,丝鸾宝带束腰。
简单到仿佛是一个普通人。
但,自他出现的那一刻……
前面的漫漫银川仿佛黯然失色,空中停留的血色纸花似乎颤动共舞。
一人现身,天地变色!
几乎不用去思索。
单从身前身后让人忍不住拜俯的威势。眼角眉梢,无意间散发的烈烈杀气。
就能猜到眼前是谁。
虽只面对一个人,却感觉天边正有滚滚乌云压顶而来。
这天地间,也唯有那一位!
“末将郭威,参见陛下!”
说着便要下马,却发觉身体一僵,没听自己使唤。
李昌平收回手:“既然盔甲在身,不必行大礼了。”
“谢陛下!”
郭威一阵欣喜,不过还是在马上郑重的抱了拳。
“李昌平!”
而另一边,自从看到熟悉的身影后,耶律突欲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似乎为了凸显自己的强大与今非昔比,狠狠将手中抢夺来的大枪掰弯。
又不解恨的抓住枪锋,将其揉了再揉。
怒吼道:“可还认识本王?”
李昌平像是没听见,看着郭威问道:“云州战果如何?”
“漠北诸部皆已受伏!”
“伤亡呢?”
“这个……贼势凶猛,王老将军战死。晋军,云州军伤亡都很大,尤其兵器盔甲,百不存一……”
“既是为大唐而战,应当厚葬。本次所得牛羊马匹,优先抚恤家属。云州城外立祠。他们的后代,朕也会抚养成人!”
“多谢陛下!”
被传说中的大魔王叫来谈这么多话,郭威一时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跟着石敬瑭,曾以为永无出头之日了。
没想到还有峰回路转的一天……
有阵斩耶律尧光的战绩在。卷宗上,必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若是再跟随眼前这位重开盛世,那……
正想入非非。
无意间往人群中一瞥,顿时看到有人给自己使眼色。
或许是身材太过矮小,还努力的蹦起来招手。
卧槽!
郭威一时间亡魂大冒,只觉天旋地转。
连忙回头,却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那边招手的孩童是你什么人?”
“是……是……”
想说个谎话,但看着那双直透心灵的眼睛,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只能把头一垂:“是末将养子郭荣!”
见李昌平面露疑惑,又解释道:“末将十五岁娶亲,直到现在都没有一儿半女。”
“不瞒陛下,末将每见家妻,都是站着进去,爬着出来。可到头来空耗力气,家妻这肚子纹丝不动。万般无奈下,才收养妻侄为子。”
“所幸这孩子天资不俗,兵书战策一读就通,弓马骑射一学就会。”
“末将原想,这辈子就指着他活,因此严令他待在云州。没想到,这混账敢私自跑来前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他娘……”
说着,拽住了腰间的袢甲丝绦。
“看我,看我抽死他!”
“住手!”
刚抬起手,终究还是被拦了下来,李昌平更有些疑惑:“既是你儿,为何不在长安,而在云州?”
“陛下忘啦?北伐之初,您命李存忍选百官后代随行,后来您先行去了幽州,他们便跟随宋将军来到了云州。我这儿子也在列!”
“哦?”
李昌平有了点印象。
自己当初好像确实下过这令来着。
是为了防止自己出征在外,后边这些墙头草搞事。
却没想到牵扯范围居然这么大。
“既然如此,那你不用担心,李存忍何在?”
话音刚落,已有黑影闪过。
“见过陛下!”
随后又冷冰冰看向郭威:“郭将军太小看人了。若是连个孩子都看不住,李某又凭什么位列通文馆十三太保?”
……
回过神,看到人群中依旧跃跃欲试的郭荣,李昌平摆了摆手:
“罢了,叫那孩子过来吧……”
倒不至于跟一个孩童去计较,但也想看看他在这个年纪能说些什么。
时间不长。
像是可怜的小鸡一样,郭荣被他爹拎来了马前。
随后狠狠往地上一甩:“陛下,犬子……”
说到一半,他看到了止声的手势,后半句便没再说下去。
李昌平则饶有兴致,看着眼前还没马腿高的孩童:“你想见朕?”
“嗯。”
郭荣仔细点着小脑袋瓜:“我想让我爹把我引荐给你,但他不同意。”
“他是为你好,怕你惹朕不快,杀了你!”
“我不怕!生于天地间,大丈夫当立不世之功业。况且雄主尚需良臣,当今这满朝文武,除我爹外,皆属废物。有他们一日,你拳脚就不能施展……”
“住口!混账!”
郭威一边痛心疾首的叫骂,一边再次去抽自己的裤腰带。
不过却被一个眼神制止。
李昌平微躬了点身。
对地上的孩童罕见的露出几分正视:
“呵……朕也觉得他们废物,但你怎么证明,你和你爹不是废物?”
“十年!”
胖乎乎的小手举到马前。
虽显稚嫩的声音中,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等我长大,我助你十年平天下!十年养百姓!再复十年,可致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