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钟离留下来一同吃晚饭,文白景和叶蓁蓁一再对钟离表示感谢,还说抽空要好好感谢陈波。
钟离当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几次想要同叶蓁蓁说点什么,碍于文白景在场,始终也没有说。
那天晚餐吃的是什么,叶蓁蓁早已忘记。
寻寻常常的一顿晚饭。
当时只道是寻常。
送走钟离后,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在叶蓁蓁心头。心里不知为何有点慌。
坐在卧室的沙发,她微卷的黑色长发散在肩后,一袭白色桑蚕丝睡袍,清清寂寂的如同月下清荷。
她不笑的时候自带三分清冷。
文白景一身浅灰色真丝家居服,来到她身侧坐下,习惯性的搂住她的肩膀,有点不放心:“这是怎么了?明天让保镖陪你一起去吧,我担心到时候发帖人迁怒你......”
叶蓁蓁顺势靠在他肩窝,笑容苦涩,故左右而言其他:“我心里很难受,可不可以喝点酒?我记得之前开的那瓶红酒还没有喝完...”
哪怕她下定决心要拿出录音自证清白,依然会伤感。如今她为了保全自己的工作和名誉,要去伤害昔日的好友和一个小胎儿。
见她郁郁寡欢的模样,文白景担心她借酒浇愁喝到酩酊大醉,只好有言在前:“就一杯...最多两杯。”
叶蓁蓁温顺的点点头,一杯倒的酒量决定了她的上限。
暖色柔光下,宝石红色的液体在她指尖摇晃,可能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浓郁的酒气将她的眼神熏到迷离,“文白景,我想和你讲讲我的家乡。在我的家乡有一座小的沙漠,和塔克拉玛干沙漠比起来其实也称不上沙漠,我们称它为小沙包。我小时候总幻想长大以后要带爱人去那里,一起坐在那个小沙包上看黄昏日落......”
叶蓁蓁仰头将红酒一饮而尽,很快红酒晚霞般绚丽的色泽,自她脸上扩散开来。
她眼底亮莹莹的,好似黑夜里萤火虫般,“最好看的是暮晚时分,沙漠脚下的粉色碗碗花摇在轻风里,许多许多的萤火虫在花儿四周打起绿莹莹的灯笼,我们一路追着熠熠与娟娟的萤火虫往家的方向跑…”
文白景伸出手指缠缠绵绵的绕着她的发丝,他在她眼底看见静夜流萤,星星散散,不免有点心向往之,“那一定很美…”
她放下酒杯,乖巧温顺的躺在他腿上,声音如梦幻缥缈:“我的母校有一棵百年杏树,需要两人才能合抱。每年春天胭脂淡染腮,东风吹作雪,站在树下杏花落满头。许多女同学在午休和傍晚时分去拍照,也有人拉上互生好感的男同学一起合拍......”
她不懂为什么,今天很想同文白景讲这些。
曾经文白景很想听的故事,她想毫无保留说与他听。
文白景垂眸目光柔柔地注视她,语气如同和风拂面:“那你有没有和喜欢的男生在杏树下合影?”
“没有喜欢的男生。”叶蓁蓁赧然的摇头,抬手抚摸他凸起的喉结,声音有几分黯然:“我只有一张站在杏树下的单人照,同学帮我拍照的时候我刚好眨眼睛……”
文白景伸手捏住她的手指,神情带有几分认真,“什么时候带我去你母校看看?”
叶蓁蓁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是顺口谈天还是真心实意,心里依然是万分开心,“好啊!只要你不让我教你少数民族语言,都好说。”
她在他怀中喜笑盈腮的模样,如同清荷浅酌微醺,莲瓣染上淡淡胭脂。
文白景温柔地吻向她的手背,声音温缓:“到时候我帮你拍照,你站在杏花树下千万不要眨眼睛……”
“好啊,记得把我拍的漂亮一点。”叶蓁蓁的笑意愈发浓郁,身子随着徐徐清风摇曳,她温润如玉的脸是一朵芙蕖,额间的几根碎发就是花蕊。
十里荷塘,荷花镜里香。
她愿长在他的荷塘,共享十分皓月,一半春光。
荷蕊有香尘,文白景垂头去触她的唇瓣,“蓁蓁,不如我们生个孩子吧。”
叶蓁蓁正欲闭起眼迎合他的吻,陡然惊醒,心蓦地沉至谷底。
她下意识地挣扎,试图推开文白景。
可文白景并没有作罢的打算,伸手箍住她的肩膀,“你不爱我吗?”
叶蓁蓁转过脸看向桌上的红酒,想认命又不肯,她不想做第二个林小溪,不想。
文白景在她耳际流连,带着低沉的喘息,“叶蓁蓁,我只想留住你,我怕了,我不想失去你…”
意识即将溃散之际,她推开了他,“我累了。”
叶蓁蓁摆脱他的纠缠,踉踉跄跄朝床边跑去,刚到床边就被文白景扑倒压在身下,将她的双手按在身侧,“你说我自私也好,恨我也罢…”
她仰面平躺在床上,声音带着淡淡失望:“为什么?这个决定为什么是你做,你为什么不征求我的意见?”
文白景埋首在她颈窝,一时无言,灼热的气息落在肌肤上,半晌失望的开口:“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为什么连个孩子都不愿意为我生?”
“你问我为什么?”叶蓁蓁苦涩一笑,喉咙略微有点沙哑,“是你一次次把我追回来却从不肯和我交心,就因为我的从前所以你就这样看轻我吗?”
“叶蓁蓁,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文白景戳了戳她的心脏,声音凛若霜雪:“我如果看轻你何苦在你身上花这么多心思,两年多早该腻了….”
“我不想,我不同意…”叶蓁蓁一脸抗拒,“文白景,我害怕过林小溪那样的日子,不想…”
在没有经历微博事件前,她以为她可以做到,可以什么都不图,没名没分的跟着文白景一辈子。
可林小溪就是前车之鉴,这样东躲西藏不能得见天日的生活,她不想要。
很多事情就在一念之间。转念也不过是一瞬的触动。
文白景的声音自她的心脏扩散开来,炽热的气息洒落在心尖,“蓁蓁听话好不好?”
最终她的身体先于她的理智沦陷。
面对文白景的时候,她永远做不到理智。她不懂赌,却半推半就的坐上赌桌。自她一二年给文白景打那通电话开始,她就已经踏入赌场。
只是她后知后觉。
从洗手间出来啊,她钻进被窝,连头发丝都不肯露出来。自我厌恶的感觉涌上心头,耻辱和愧怍交织其中。
文白景不会娶她,从他们第一天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知道,可如今他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一块遮羞布都没有留,叶蓁蓁只剩怅然和失望。
支离破碎的自尊心,早已拾不起来。
叶蓁蓁实在无颜面对他,只好留给他一个沉默的背影。
“蓁蓁,你在怪我吗?”文白景将她从被窝里捞出来,习惯性的伸出手臂给她做枕头。
她好似瞬间入梦,没有回答,文白景抚摸着她濡湿的面颊,只余一声叹息。
这是能留住她的唯一办法,他承认他自私。只要她怀孕,生米煮成熟饭,没准儿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他何尝不是在赌。
哪怕最后爷爷不同意,叶蓁蓁也不会离开他,为自己的私心,他做一回阴暗小人又何妨。
爷爷的指责、叶蓁蓁的不理解、他的愧疚,与失去叶蓁蓁的痛苦相较,不过尔尔。
事到如今他才了悟,早该如此。
但他心里明白,如果不是经历叶蓁蓁被绑架之事,他还下不了这个决心。
文白景伸手去握她的手,与她默契的十指交叠。这段感情总要有个结果,总要有个结果才好。
“蓁蓁,相信我。”
叶蓁蓁这些日子精神压力太大,安神的中药使她昏昏欲睡,迷离惝恍间,耳边隐隐约约在重复一句话。
“蓁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