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璋皱眉看了眼郑容锦,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就快步走了出去。
谭嬷嬷拢着袖子有些嘲讽的看着郑容锦,见着她侧身看着宋璋的背影,对着郑容锦低声道:“郑姨娘也先回去吧,夫人需要养病,想要清净些。”
郑容锦看了眼谭嬷嬷脸上的神色,尽管那脸上的神情很规矩,但她还是从那双眼睛深处看到了轻视。
那种不屑一顾的轻视,又仿佛她是一个可怜人一样。
捏在手上的帕子几乎被扯断,她脸上依旧平静的打算要走时,月灯从里头出来,看向郑容锦道:“我家夫人说郑姨娘这两日暂且不用过来了。”
“这些日渐寒,免得郑姨娘在外头站久了吹了风,也病了就不好了。”
郑容锦强笑一下:“过来给世子夫人问安是我份内的事,吹些风也没什么。”
说着她面色关心的问向月灯:“夫人的病可好些了?若是没好,我想近前去侍奉。”
月灯端着大丫头的气势,背脊笔直的看着郑容锦:“我家夫人的病好些了,我们奴婢伺候着就行,不劳姨娘了。”
这意思还有什么不懂的,郑容锦笑了笑,点点头才带着丫头转身。
只是转身的瞬间,她又听到月灯对着身边的丫头吩咐:“夫人的药务必得熬好。”
“除了太医开的药,还有夫人平日里吃的另一副药。”
“那副药不许叫人去打开瞧,药渣子也务必交给我,明白么?”
那丫头便似畏惧的连忙应下。
郑容锦走的步子很慢,听着月灯的声音若有所思。
出了院子她看向身边的贴身丫头低声道:“你抽了空叫她好好盯着煎的是什么药,要是能得到药渣更好。”
说罢她就去了宋老太太那儿。
郑容锦跪坐在宋老太太身边一边给宋老太太揉腿又一边委屈道:“我连着两日想去看望世子夫人的,也想在床前侍奉。”
“只是世子夫人好似不喜欢我,我过去始终也没让我进去。”
宋老太太叹息:“她不喜欢你,你又何必一个劲的往前凑?”
“她不见你回来就是,犯不着伤心。”
“你只对她恭敬些就是。”
说着又是淡淡一声:“男人的动情最是短暂,三五年的喜欢其实不难,但七八年便不容易了。”
“等新鲜过去了,也就是另一副面孔了。”
“说不定那时璋儿又觉察出你的好呢?”
宋老太太与宋国公当初同样也是青梅竹马年少情深,她因打仗伤了身,宋璋的父亲都是她千辛万苦怀上的。
只是她怀身孕那些日子,狐媚子一个一个的钻,她便也淡了。
郑容锦捏在宋老太太腿上的手指微微一顿,又难受道:“我不指望宋哥哥能喜欢我了,能陪着老太太也已是我的福气了。”
宋老太太听出郑容锦话里的哽咽,微微坐起身低头看向郑容锦,皱眉严肃道:“你是我从小看大的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思。”
“你从来孝顺好脾气,做事规矩,但感情强求不得。”
“你知道他娶的那个,三天两头的病,身子又不好,直到现在也没怀上,偏他就喜欢。”
“为了她连我都顶撞,我是没法子了,看在她管家的确尽心又能干,我也认下她了。”
“只要她再能尽快给我添个曾孙,不出幺蛾子,我也是满意她的。”
“她毕竟是主母,你往后对她恭敬些,她应该也亏待不了你,你也有好日子在后头。”
“我不说别的,叫你一辈子富贵有体面却是不难。”
“所以你也放宽心,强求不来的就别强求,后宅女子要紧的是也要守得住寂寞。”
郑容锦失神的听着宋老太太的话,又抬头看向宋老太太叹息的神情。
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同样厌烦沈微慈的老太太竟然也开始接受她了。
为什么好似所有人都已经开始默认了她的身份。
那她在宋国公府这十几年到底算什么。
老太太还承诺过让宋哥哥给她的孩子呢。
她落下泪来,扑在宋老太太腿在啜泣:“老太太待我恩重如山,容锦一辈子不能忘记。”
“只是容锦不求别的,只求身边有一个陪伴,唯有一个孩子容锦便够了。”
宋老太太苍老的手指抚向郑容锦的挽发,叹息道:“这事你放心就是,我也知道你的确是委屈的。”
“答应让你的,我自然为你上心着。”
“等我的长孙生下来,我会为你安排的。”
郑荣锦的神色一愣,长孙生出来……
那又要多久?
郑容锦的啜泣声微微小了一下,却抬起一张满是泪水的脸颊,脸上尽是恭敬与柔弱,沙哑道:“容锦谢谢老太太。”
“老太太恩情容锦一直记着。”
宋老太太抱着人安慰道:“这又说什么话,你尽心尽力侍奉我,在国公府这些年没一样差错,他既纳了你,给你孩子也是应该的。”
“往后你也有个依靠养老。”
“等她怀身孕后,也是你一个机会。”
郑容锦又才微微放下心来,含泪嗯了一声。
这头沈微慈仍旧软绵绵的靠在榻上,这场病来的太快,连她都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后背上又湿了汗,屋子内的炭火闷人,沈微慈倾身靠在月灯的肩膀上,由着月灯替她擦背换衣。
月灯边换边看了一眼呆在屋子里的其他丫头:“你们先出去。”
在屋内忙活打扫的丫头才轻声退了出去。
月灯凑在沈微慈耳边低声问:“夫人觉得郑容锦会害夫人么?”
沈微慈淡淡道:“这么好扳倒我的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
说着沈微慈眼角处的余光见着屏风后微微有一角影子晃动。
入秋天亮的晚些,她屋子里的灯火通明,屏风正对着外头帘子,只要帘子一动,屏风上头也会倒映出晃动的阴影。
沈微慈抿唇,又微微提高了声音:“那药包你务必放好,别让人瞧见了。”
“药渣也要处理干净。”
“千万别让人看见。“””
月灯注意到沈微慈眼里的含义,连忙接话道:“夫人放心吧,熬药的时候我都亲眼看见的,药渣也让燕儿都处理干净的。”
沈微慈恩了一声,再看那屏风后的阴影,又没有了。
月灯连忙给沈微慈的身上拉上锦被,紧接着麻利的掀开帘子出去。
月灯出到外头的时候,正好见着春杏站在廊下往药炉上看。
她神情一皱,几步走过去便道:“你站在这儿做什么?除了里屋,夫人的小书房和稍间小厅茶室你都打扫好了?”
春杏一愣,又看月灯站在她面前不叫她往药炉子上看,连忙后退一步道:“刚才从里屋出来有些闷了,我就是出来透透气。”
说着又忙转身往外头走。
看着春杏匆匆进去的身影,禾夏凑过来月灯耳边小声道:“刚才就是她在偷听。”
月灯冷笑,看向禾夏:“瞧瞧,稍微一试就试出来了。”
“你和燕儿好好瞧着她,别叫她发现了。”
禾夏跟着笑道:“你放心吧。”
月灯又看了眼药炉,叫燕儿煎好药了冷一冷再送进去。
到了下午的时候,沈微慈觉得在床榻上呆的骨头都软了,喝了药便出汗,便叫人撤了两盆炭火,懒洋洋靠在贵妃榻上剪庄子里送来的花枝。
又叫月灯去叫管家来一趟。
管家进来的时候站在屏风后面,屋子里一股热气,他站着都出了身汗,心底里想着该是病的不轻。
屏风背面依旧传来温和的声音:“我今日病了不方便见管事,府里可有要紧的事?”
管家忙道:“夫人放心,今日没什么要紧的,就是瓦檐要捡一遍,还有临着入冬,各项置办也要开始做了,明儿让管事们拿来您面前看看。”
“多是要去采购皮毛,还有一些野味回来囤着。”
“还有去各地采购时兴东西的跑腿估摸着也是这月回来,回信回来说东西不少,到时候也是一番清点。”
“再有佃户上交的粮食豆类已经在囤了,还得安排人过去清点,估摸着得要小半月。”
沈微慈点点头,叫管家明日午后再让管事们过来。
管家应了一声,没走多久,丫头就来说沈明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