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靠近以后,大梁颂才察觉到眼前的这个“自己”显得非常怪异。
青年梁颂身上的衣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污渍斑驳,像是许久未曾换洗。
头发更是凌乱不堪,结成了一缕一缕,用来束发也再也不是往日的头冠,一支缺角的木质发簪斜斜地插在发间。
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颓废的气息。
眼神空洞的青青年梁颂,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大梁颂看到这样的情况,心中难免涌起一阵困惑。
这十几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记忆中的自己绝对不该是这个样子。
明明二十多岁时,他早已在洛城站稳了脚跟,并以那里为根据地发展自己的势力了。
那时的他,正意气风发,运筹帷幄,没过多久就坐上了太子位。
可眼前的青年梁颂,却像是一个完全被放弃的疯子,作为后期父皇唯一的子嗣,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待遇。
就在大梁颂苦苦思索之际,青年梁颂已经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面前的饭菜。
他毫不在意地用油腻的手在衣服上随意擦拭,留下一道道污浊的痕迹。
那动作麻木而机械,明显是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进食方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然而,这样的日子也没有能持续太久。
因为一个月后,有人送来了一壶“酒”——就连装酒的酒壶,都和当年见过的一样。
可就算,是已经知道了,这酒壶装得是什么,青年梁颂仍然拿起酒壶,没有丝毫犹豫,仰头便灌了下去。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好像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甚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快意。
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滴落在本就脏污的衣襟上,形成了深深浅浅的痕迹。
一如他二十多年的人生,走到最后也只剩下了这些斑驳的污渍。
当天夜里,青年梁颂的尸体被人抬出了那间阴暗的屋子。
灵堂上,他的封号重新变回了“晏王”。
这个曾经被改换掉的称号,如今却成了他生命的终点。
大梁颂站在灵堂前,冷冷清清的氛围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没有哀悼的人,没有悲痛的哭声,就连守灵的人也只是一个刚刚入宫没多久的小内侍。
摇曳的烛火,映照在棺木上,显得格外萧瑟。
这一刻,梁颂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
现在他所看到的才应该是他原本的人生——如果没有萧绮罗的出现,没有她的陪伴与扶持,他注定会走向这样的结局。
孤独、疯癫、被囚禁在暗无天日房间里,直到看他不顺眼的人想要他的命。
已经继承皇位的太子,给了青年梁颂最后的仁慈——死后恢复“晏”王的封号。
可这所谓的“仁慈”,也不过是对他人生的最终嘲弄。
梦境中的景象开始逐渐消散,灵堂、棺木、烛火,一切都化作虚无。
最终,大梁颂的梦里只剩下他自己,以及那个从棺材中缓缓飘出的灵魂。
青年梁颂的灵魂悬浮在半空中,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挂着一抹渗人的笑容。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原本该经历的人生。从出生起,你就是个错误。
被人欺负,被人唾弃,活得像个笑话。如果不是有人替你改了命,你早就该像我一样,喝下那致疯的药,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被囚禁到死!”
停顿了一下后,青年梁颂又继续说道:“大约你唯一存在的价值,就是让母亲多活了几年,否则她在爬窗那一年就该死了。
罪臣之女,官奴之身,连普通百姓都不如,还妄想一步登天,简直笑话!你我都是笑话。”
说到这里,青年梁颂的笑声更加大了,在空旷的梦境中回荡,带着无尽的嘲讽与悲凉。
大梁颂站在原地。
他怔忪地透过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灵魂,那种绝望的感觉让他瞬间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但是最让他绝望的是,青年梁颂最后说的那几句:“既然辜负了替你改名的人,你的命运还是会回答相同的轨迹。
我是你,你就是我!你我终将面对一样的结局。”
话音落下,青年梁颂灵魂的身影就逐渐淡去,最终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无尽的黑暗中。
对方就消失了,但是窒息感却就依旧还在。
大梁颂独自站在梦境里,他揪着自己的胸口,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还是在他的梦境中晕了过去。
“呼!”龙床上骤然醒来的梁颂,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来人.......来人!”
“陛下,您终于醒了!”常喜的声音在床边响起,“你都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太医们又是扎针又是喂汤药的,才稳住了您的脉象。”
但是梁颂这个时候可不关心这些,他只问道:“你师父富顺到哪里了,还有几天到京城。”
说来也巧,常喜一个时辰前刚刚收到押解那些犯人的消息,便连忙回道:“已经过了大半路程了,后面因为走的是水路,所以速度很快,大约还有三天就能到京城附近的码头。”
“嗯!传令下去,让富顺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随后梁颂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喊了一嗓子,“密卫何在?”
一个人影就马上出现了,他跪在梁颂的床前道:“密五在!”
“给你们首领报信,让他手底下的务必好好保护好颜彩玥,这个人我有用。”梁颂总觉得颜彩玥应该就是萧绮罗留的后手。
而另外一边,不知为何就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她身边的陈昂有些担心地道:“虽然余城的气温比北方暖和,可是这边湿气大,过几日我让人送些皮料来,你也做件斗篷。”
“在余城穿皮斗篷,你也不怕把人笑死!”颜彩玥不是赞同他的这个观点,“刚刚是我鼻子有些痒,没有感染风寒。”
“还是应该多注意一下,普通风寒也会死人的。”陈昂看周围没人,便把颜彩玥的手握住,“看看,这手多冷!还跟我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