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贾珍口供,崇昭帝传旨,陈铎当天清晨兵围荣国府,锁拿贾赦贾琏,并行文两淮,停贾政学差,就地羁押、递解入京。
荣国府上上下下,立时三刻便哭做了一团。
邢夫人一头撞进王夫人怀里,又哭又骂又求:“若不是你当年算计得罪了你侄女,家里至于被苛责成这样吗?
“你哥哥和侄女正是皇上跟前红人,你就不能放下你这又蠢又臭的混账脸皮,去认个错,求求他们吗?
“非要看着贾家家破人亡,非要看着你儿子女儿都被卖了不成?求求你,求求你,你去找你哥哥,找你侄女儿!”
王夫人本来就也惶惶,被她这样骂到脸上,恼恨之余,不由哭着推脱:
“若是送了我一个的命便能换阖家平安,倒也罢了。
“可如今明显是因为珍哥儿说了什么出来,才拿了大老爷和琏儿。
“我便被千刀万剐,又有什么用呢?
“大太太有挤兑责骂我的,还不如想想有什么法子能替大老爷他们开脱!
“我们二老爷压根就不在京城,这些事他统统不知道,却被牵扯进去——
“大太太,我还没闹呢,你就安生些罢!”
贾母最近思虑沉重,本来也不适,前脚儿尤太医正经开了一张解肝郁的方子,药还没煎出来,禁军就围了两府。
原本大家就怀着鬼胎,但又都觉得皇上那里不可能有实在的证据,彼时必有故旧世交会替他们求情,便颇有些有恃无恐,以为贾珍父子不过是叫去问问话,无论如何转天也放回来了。
谁知天还没大亮、人还没睁眼,禁军就直接入府,二话不说传圣旨捉拿贾赦贾琏父子。
这可不是头一天陈铎口中的“请去问问”,这是圣旨!
贾母当即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邢夫人和王夫人正在撕扯,只听见鸳鸯一声悲鸣:“老太太!”
二人吓得停了手,忙一起扑了过去。
但她们的惯性,只会撕心裂肺地哭喊“请大夫”,半点儿忙都帮不上。
还是鸳鸯硬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即刻命琥珀:“姑太太和林姐儿常年病弱,她那里只怕有救急的药!
“你快去,把姑太太请来!”
琥珀正在死死地堵着嘴痛哭,闻言点头,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这府里闹成这样,姑太太竟听不见吗?!
“若是她能去寻林如海,或者林姐儿更好!林姐儿在宫里!”
王夫人的眼中迸发出精光!
邢夫人却只听见了前一句时便出声反驳:“她和你女儿住在府邸深处,她没来,你女儿也没来。
“别说你女儿了。你儿子不一样还在他院子里赖床!?”
王夫人咬了咬牙,低下了头。
不一时,贾敏、贾元春和贾宝玉都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贾敏果然带了一枚早年间的护心丹来,让鸳鸯赶紧用温水化开,给贾母灌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贾母悠悠醒来,眼前模模糊糊的,看见了女儿,又惊又喜,转瞬间又悲痛欲绝,一把抓住贾敏的手:
“敏儿!你快去求你女儿,求你丈夫,让他救我们!”
贾敏凄凉一笑:“如海跟我和离,甚至想方设法让女儿再也见不着我,防的就是今天。
“母亲,他们两个都在宫中。可荣府已经被围了,我别说进宫了,就连出都出不去啊!”
贾宝玉在旁边哇哇地哭着,听到这里,忽然哭声一滞:“林妹妹会知道这件事的吧?
“她一定会得到消息,然后来救我们的!”
说完擦擦眼泪就不哭了,甚至还站了起来吩咐屋里的丫头们:“该烧水烧水,该做饭做饭,总是要活下去的。”
众人呆呆地看着他。
一个还红着眼睛、脸上挂着泪,却已经露出天真笑容的,孩子。
贾母捂着胸口又摔倒回枕头上,颤着声音,低低缓缓:“哎,听天由命罢……”
的确,消息传进了饮羽殿。
和恪和翟县主吓了一大跳。
接着林黛玉便哽哽咽咽地哭了起来。
和恪起身便想去找王熙凤、找莫皇后、找崇昭帝,却被林黛玉拉住,抽噎着哭道:
“你莫去。
“他们若犯的是国法,谁去也没用。
“若他们情有可原,皇上自会斟酌处置。
“我娘……我娘她……”
林黛玉忽然放声哭了出来,“我爹爹当初要和离,我娘一个字不多说便回了贾府。
“她就是不想连累我!”
翟县主把她抱在了怀里,轻轻叹息。
偏殿的哭声虽然不算大,但王熙凤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贾府完了。
贾府若是完了,那四姓分崩离析、轰然倒塌,就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了。
至于王子腾……
王熙凤坐在窗边,看着外头树上两只挨挨蹭蹭的小山雀,微微出神。
不知道王子腾听说这些之后,是会想方设法地救他这些“老亲”,还是会再度向新皇表达忠心,迅速出卖他所知的所有事情。
只不过,贾敬、北静王、甄太妃和逍遥王私下联络的事情,发生在王子腾离开京城之后。
只要这些人不把他咬出来,想必,他竟然还能躲过一劫,也说不准呢……
王熙凤有些不甘心。
虽然四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王子腾的仕途和野心,才是这些人这些年来汲汲营营的最直接的原因。
否则的话,百年世家,三代公侯,只要安安静静地混吃等死,就能再安享尊荣三五十年。
“娘娘,陈铎求见。”景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见她出神,也没敢高声。
王熙凤回头挑眉:“他现在不应该在内寺审贾家的案子么?
“怎么,皇上让他来拿我了?”
景黎迟疑了一瞬,方躬身道:“他带了韩略,就他们两个。”
“也就是说,至少是来问话了。”王熙凤神情淡淡的,但是轻轻地抬起了下巴,昂起了头。
顿了一会儿,她才轻声吩咐:“你们都在外头吧。尤其是看好了和恪,别让她闯进来。”
景黎的眼中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同情,但随即自己懊恼,低了低头,才又朝着王熙凤抱拳躬身:
“是,娘娘。”
看着他依旧恭谨的礼节,王熙凤笑了起来:“你如今的模样,才跟景铨、景顺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