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区大门前的场地上,毛巾厂的所有领导都神色庄重地站在大门口。他们今天都衣着整齐合体,有的还穿上了皮鞋。
旁边是几个精心挑选出来的职工代表,也都穿着崭新的工作服,站得笔直,他们跟前是一套准备好的锣鼓,红色的鼓身在雪地里显得鲜艳夺目,就等着领导的车队一到,便要连敲带打,用最热烈的声音来迎接领导基层调研。
是的,昨天突然单位就接到了,上边领导要来他们厂调研,这让毛巾厂的领导有点受宠若惊,因为来的领导在他们来看太大了,是从省里和市里来的领导。
他们毛巾厂虽然在这个县还算是比较好的企业,但那也是县里,跟市里省里的没法比。可不就受宠若惊吗?
所以,今儿个一大早的,上了班之后就都在门口守着了,哪怕寒风凛冽,这些人也站得笔直,还不时的朝大陆的两端张望。
说是上午来,但是不知道上午什么时候来。
潇书翰坐在吉普车里,表情平静,深邃的眼眸透露出一种上位者的威严。市里的书记和市长一左一右地陪同着,两人不时地交谈几句,语气中满是对这次视察的重视。
潇书翰这次是以调查基层工作为理由出差的。实际上,在众多基层单位里,他特意重点挑选了几个,其中就有韩云深所在的这个毛巾厂,这才是他这次来的真正目的。
如果他单独来偶遇韩云深就显得太刻意了,所以他就以工作的名义下来了。
“潇局,您这次下来可真是太辛苦了,一路上舟车劳顿,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就马不停蹄地赶来我们这儿视察工作,这种敬业精神实在是让我们钦佩不已啊!”吴市长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眼神里满是殷勤与尊崇,说话的声音也刻意放得轻柔且充满敬意,试图在这位神秘的“潇局”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是管工业的,而这位上面了下来的领导就是主管工业的,谈不上拍马屁,但是跟领导打好关系总是好的。
潇书翰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那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哪里哪里,我这次来同志们也辛苦了,还跟着我跑了这么多的地方。
不过你们地方上这些企业搞得有声有色,成绩也斐然,工作上可圈可点,值得表扬。”
几个领导就围绕着工作和风土人情交谈了起来。
不久,车队缓缓地停下,车外刹那间锣鼓声响起。
毛巾厂领导们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热烈欢迎领导的到来。
车门打开,车上的人陆续的走了下来,厂长和书记上前跟领导人握手。
县里面管工业的那个领导给纺织厂的领导和上面的领导互相介绍,然后一边交谈一边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入厂区。
上面的大领导下来视察是大事,全场都严阵以待,就怕自己出什么错误给厂里抹黑。
领导们在厂办公室待了一会儿,然后就在厂领导的陪同下去了车间,一个车间一个车间的调研,还跟车间里的职工代表了解情况,重点是生产情况。
潇书翰接到的资料是,他的这个兄弟在看大门,然后他进大门的时候还主动的去了门岗,跟门岗的同志还谈了谈,表示上面对基层干部的关心。
门岗的同志手足无措受宠若惊,跟大领导握手了,还跟大领导谈话了,简直是三生有幸。
给潇书翰调查韩云深资料的人,这次也在陪同人员之中。
毕竟潇书翰这么大的领导不可能一个人单独到处跑,就需要一个人给他办事。
门岗没有找到韩云深,潇书翰就悄悄的让那个人去不着痕迹的打听,结果是韩云深已经调岗位了,现在去当了库管,就是这几天的事儿。
所以车间都检查完了,那个人又提议到仓库里去看看,看看有没有商品积压的情况,然后这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到了仓库。
到仓库了必然能见到韩云深。
结果大家就发现,为什么他们厂的库管跟这位上面来的神秘领导长得这么像?不说十分像,但基本上有八分像。
不过就是韩云深看起来年轻一些,要是韩云深跟这位上面的领导穿一样的衣服,猛一眼还真就分不出来谁是谁。
然后大家就发现这位神秘的领导吃惊的盯着韩铁柱的那张脸不放。
是的,吃惊,然后不可置信,接着就是激动。
“这,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潇书翰一改刚才的冷静持重已经激动的语无伦次。
他旁边的领导觉得这位潇领导有点失态了,“那个,潇局,有什么问题吗?”
厂里的领导心里咯噔咯噔的直翻个儿,就怕是这位库管又惹了什么事儿,最近这位库管可是厂里的风云人物,前两天才因为把养母抓起来闹了一场。
这人到底啥背景啊?等领导走了可要好好问问整明白了。
韩云深也傻傻的看着那个人群里被前呼后拥的人,他,跟自己长得太像。
潇书翰这几天很多次都设想过,他跟这位从小就分开的兄弟见面的场景。
毕竟先入为主,因为他的女儿跟他描述了上辈子的凄惨下场,在他看来他这位兄弟肯定是被养歪了,在农村那种底层养了几十年,可以说早就养废了。
根据她女儿的描述,她想象了一下韩云深这个人,说不定就是底层的一种刁民,撒泼耍赖小肚鸡肠只能看见眼前一点利益的那种小市民。
所以谈不上对这位兄弟有什么感情,可以说还有一点憎恨。
但现在他终于见到他此行的目标人物的时候,心里竟然自然而然的产生了一丝酸楚。
那人就傻呆呆的看着他,仿佛吃惊又突然。
潇书翰似乎猜到了什么,眼前的这位兄弟怕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他,他,是谁?”潇书翰问道,同时眼眶已经发了红。有一半是做戏的成分,还有一半却是真的。
虽然他不打算让他认祖归宗,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自己在父母身边安逸的过了几十年,而作为兄弟的他却在农村被养母搓磨着过来的。
跟自己对比起来,同样是潇家的儿子,他确实受苦了。
要是当初他没有被偷走,那现在也生活在帝京,生活在现在他们高不可攀的圈子里,或许他还有大好的前途。
所以说他这位兄弟的运气着实是差了些,也倒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