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林老封君来说，这无疑是个不眠之夜。她着实没想到，性情其实略有惫懒，总喜欢游山玩水的孙子，竟然和莫陵，张蟾，在这些年间，将林府势力培养发展到了连朝廷都要为之忌惮的程度。还让大商敌探，借太子之命，将矛盾扩大到让大夏朝廷和林家走到了不可调和的对立面。
岳清灵百感交集，想起曾经的洛山剑宗与大商皇朝，虽知不太恰当，但却情不自禁有种苍天饶过谁的感慨。
当年夫君布局，将洛山与大商推到风口浪尖；今日天机阁也是搭台看戏，将林家与大夏摆到了相似的局面。
这帮人，玩阴谋，耍诡计，心都脏！
心中腹诽一句，哪怕知晓朝廷眼下不敢轻动岳家，但无疑此刻爹娘的处境也不会太轻松。一念至此，岳清灵看向丈夫的眼神稍有幽怨。
对上目光的林弈楼只得露出歉然讨好的笑意。
正堂之内沉默半晌，老封君最终一句话也没说，经历过满门忠烈战死沙场，独剩她一人将林府遗孤养大，京城风云激荡，权力斗争碾压，她也是见识过无数风浪的，非常清楚，到了这个份上，什么话都是多说无益。直接起身，就要回屋。
“奶奶。”林弈楼下意识唤了声。
“我老了。”老封君强颜欢笑道：“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这么多年，我倒是着实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心比天高之人。在我眼里，还觉得你性子散漫。还真是我做个做祖母的看走眼了。”
“我……”林弈楼一时语塞。
“不必多说了……”
苦笑过后，老封君悠长叹息道：“你是我亲手养大，疼爱到骨子里的孩子，老身说不出那些要你自断根基，求朝廷网开一面的话。也知道，你不会听。所以事到如今，跟你说什么君臣之礼，家国大义都已经于事无补了。但是楼儿，你别忘了，我们终究是夏朝子民。大夏，这是包括你爹娘在内，无数林家先辈抛头颅，洒热血都要保家卫国的地方。”
“孙儿明白。”林弈楼郑重揖礼回道：“孙儿可跟奶奶保证，林家从前不会，将来也不会，做有损大夏利益之事。”
“如此就好。”老封君疲惫的点了点头，与贴身照顾的侍女径直去了佛堂。
老宅正堂中，一时只剩林弈楼和岳清灵，一阵沉默后不经意间的照目相对，岳清灵终是忍不住问了句：“如今已到同州，之后呢？要如何应对？”
林弈楼轻叹道：“先打一波闪电撤离吧。不知道天机阁究竟掀了林家多少底牌？根据目前的情报，百草堂大部分产业，还有汇通商行是铁定保不住了。其他林家旗下，不管是正常商号还是秘阁据点，要与朝廷抢时间，展开一场大规模转移了！这件事，还没离京，我就已经吩咐了下去。”
“夫君还真是，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岳清灵哼笑道：“应对冷静啊。”
林弈楼双手合十讨饶道：“娘子！清灵妹妹！别阴阳了，我也不想的！”
岳清灵神色复杂，感慨轻叹：“替我寻个地方，我要闭关。你和朝廷之后如何交锋过招，我没兴趣知道，也不想掺和。”
说话间，她站起身，静默片刻后，攥拳沉声道：“若真到最后关头，林弈楼，我是你夫人，这点不会变。”
林弈楼长出口气，起身轻轻抱住妻子，柔声道：“好。我会替你安排处清静的地方，放心，我不会让事态恶化到那一步。”
岳清灵沉默着点了点头，随即叹息道：“你要注意安全。如今，你怕是朝廷的头号眼中钉，肉中刺了。”
林弈楼平静道：“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
……
明月如钩，夜深人静。
比起林弈楼的淡定，上京城中，先锋神将府里的将军夫人早已慌了心神。
深夜时分，丈夫忽然被秘密传召入宫，不久之后，就收到女儿的离别飞信。吴静直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直想去林府确认下情况，不曾想，神将府居然早已被暗卫与禁军围了。
察觉到事情不对的吴静在焦虑无比的心情中煎熬等待了好几个时辰，才终于等到从皇宫回府的岳举，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闻了林府的逆天之举，整个人瞬间彻底怔住，嘴唇嗫嚅，却是无语凝噎，良久欲言又止后，才有气无力憋出一句：“这之后，可该怎么办啊？”
岳举笑容微涩，幽幽叹道：“能怎么办呢？静观其变吧。”
吴静握拳捶腿，语气怨愤：“这林家，真是胆大包天！只是灵儿无端被牵连进去，这早知道，早知道……”
“这世间，哪有什么早知道？”岳举苦笑道：“若早知道，当初就不让灵儿去洛山了。比起林家这会的麻烦，当初陛下有意让灵儿与太子结亲的事情，对比起来，倒是小事一桩了。”
吴静愁眉苦脸揉着额角：“你那会从洛山回来就说过，林家背后势力可能不一般。你当时要是多确信肯定一些。咱就不蹚这趟浑水了，真是……”
岳举目光闪动，感慨说道：“便是隐约有所感觉，其实我也没把这太当回事。毕竟林家实力越强，说明他们越能护得住自己，也越护得住灵儿。只是我着实没想到，林家，竟然把自身势力，发展壮大到了这个地步！过犹不及，物极必反啊！如今反而是怀璧其罪了！就算没有太子之死，没有哪个朝廷，能容得下这样的家族。”
吴静焦心道：“那灵儿怎么办？她还在林家，是林家的媳妇！要不，我飞信一封，劝劝……”
“劝得动吗？”岳举打断道：“她今夜选择同林家人一同离京，就已经表态了。”
吴静不禁怒道：“那个疯丫头！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年轻人，正值新婚，情爱正浓之时，她如此，倒不算奇怪。”岳举双目一闭，面容萧瑟：“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着实没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