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寨内灯火通明,山匪们应是都去了前厅饮酒吃肉了,聂卿直往后房去,路上竟然只遇到两三个喝得醉醺醺的,她对这些占山为王鱼肉百姓的山匪连看一眼都觉得伤眼,手起刀落,那山匪都没看清飞到跟前的黑影到底是什么,脑袋就搬了家。
山寨的女人们都缩在后房里,门口倒是有两个满脸怨念的山匪守着,聂卿定神一看,心底不仅失笑,正是那把书生挑上山扔到柴房里的那两个山匪。
这两个人真是注定要犯在自己手里啊……
胖球似的那个还在不住推着瘦子,“是不是你得罪了军师啊,咱们俩还没坐上桌呢,那香喷喷的大肘子我都没碰一口,军师就指着咱们来看人,”他不屑地看了一眼身后大门紧闭的后房,“这女人都挣扎了一路了,现在大当家的直接把她捆在了床上,还想跑,跑得了吗?”
瘦子闻言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嗤笑一声轻蔑道:“这女人上了咱们山寨,就得知道自己以后就是狼山的人了,再怎么刚烈又有什么用呢,咱们当着她的面杀了她全村六十六口人,那病痨鬼男人死之前还‘娘子娘子’地叫呢,她要是今晚不从了咱们老大,明天就送她下去团圆,我看她是想活还是想死。”
胖球跟着点了点头,接着又色眯眯地笑起来,“你说老大把她玩腻了,是不是就得便宜寨子里的弟兄了,你别说,这娘们长得可真标志,比县城里怡红院的嫣红都好看呢。”
聂卿没再听他们的污言秽语,她从暗处走出来,这一胖一瘦看见人还没叫出声来喉管就被梅花镖射穿了,他们捂着脖子惊恐地倒在了地上,嘴里发出吭哧的漏气声。
女人们听见外面的动静,急忙推门出来看,见到地上的血蜿蜒出一大滩,那两个山匪死不瞑目,她们刚想尖叫,聂卿从后面闪出身来,两掌劈晕了站在最前面的两个,对着跟在后面的人冷声道:“想活着离开狼山就别叫!”
晚些出门的女人们看见前面两个人脖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以为这个满身煞气的年轻人杀了她们,见聂卿出言威胁,便一个个泪眼朦胧地捂住了嘴巴,拼命点头。
聂卿迈步进入后房,那新嫁娘身上绑了绳索在床上躺着,聂卿上前两步解开了绳子,先按住了新娘的肩头言明自己是来救她的,回头环视一圈瑟瑟发抖的女人们,确定自己刚刚那番话的确震慑到了她们,等她们缓了一会冷静下来,再开口时声音便和缓很多。
“几位嫂子不用害怕,”聂卿往她们身前走了几步,却看见她们恐惧地又往后躲了躲,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血迹未干的鬼头刀,了然地把刀放在了身后的茶桌之上,又站得离她们远些,“我不是狼山的山匪,我来这里是为了救你们出去的,刚刚是怕嫂子们出声尖叫引来其他看守的山匪,故此稍稍恐吓了一番,实在是小子失礼,还请嫂子们包涵。”
女人们面面相觑,脸上似疑似喜,但眼中的恐惧之色消减不少,其中一个年长些的抬眼望着聂卿,眼神惊疑不定,问道:“这位爷,说得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然我为何要出手杀了那两个恶徒,”聂卿见她们的眼神又盯着床榻上的新娘,便主动开口解释道:“我之前的确是为了救这新娘而来,但我与她素不相识,不信你们问她,我只是途径此山见到了山匪作恶,路见不平想要收拾了这帮与民为患的畜生,”
那年长些的女人站了起来,她略带期待地问道:“小郎君可曾带了帮手,能将这群畜生一举拿下?”
聂卿明白她们的顾虑,思索了一下点头道:“是有帮手,嫂子们可知道下山的路?我刚刚过来时看了一眼,这边有小路可直达前山的柴房,路上也没有山匪,等我放火将这后房烧了,你们就走那条小路先去柴房,柴房里的阿媪会接应你们的。”
她回过头对着满眼血丝的新娘道:“我知道姑娘心里有恨,但是现在还请姑娘换上嫂子们的衣服,跟着她们一起去前山的柴房,我保证会将匪首的人头送到姑娘面前。”
守门的两个山匪已死,新娘快手快脚地穿上了女人们的衣服,晕倒在地上的那两个女人也醒了过来,聂卿没下重手,她们一起走出了房门。
聂卿飞上房顶抱了好几把干燥的稻草下来,全都扔进了房间里,她将床帐棉布也扯了扔在了地上,火折子往稻草上一丢,大火顷刻间便熊熊燃起。
“小郎君一定小心。”女人们对着聂卿瘦削的身板看了又看,担忧地提醒了一句。
聂卿心里略有些尴尬,她干咳两声,挥手道:“嫂子们不必担心我。”
她背上鬼头刀飞身往前厅掠去,冲背后示意她们离开。
去往前厅的路不远,聂卿用了轻功,不过半刻钟就能到,但令她奇怪的是,路上竟然一个山匪也没有。
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啊……
她在后房放的那把火,没道理在前厅喝酒的山匪看不见呀。
难道这山寨里那八十多号人全都喝了那麻药,困在前厅动弹不得?
那倒是省事,聂卿冷笑一声,眼见着前厅要到了,她却突然脸色大变,鬼头刀铿然出手。
好浓的血腥味!
背后破风之声传入耳中,聂卿一个闪避,以刀身抵住了袭来的长剑,她回头一看,发现那尖嘴猴腮的军师好似变了一个人,眼中杀意腾腾,连带着面容看上去都不是刻薄而是冰冷了,像一把刚出炼造炉的宝剑,出鞘就要见血。
“是你?”聂卿疑惑出声,顿了顿又嘲讽道:“军师若是想取匪首而代之,也没必要把自己的兄弟都杀光吧。”
二人你攻我挡十余个来回,竟然都没有在对方的手里讨到便宜,两人在空中刀剑相抵,又被彼此的内力震开。
那军师眯起眼睛仔细地端详了聂卿几眼,冷然开口,“你并非山寨中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聂卿嗤笑一声,“自然是老天有眼,让我来端了你们这贼窝!”
她正要举刀再往前攻,右侧却突然袭来一枚柳叶飞刀,她眼神一凝,在空中翻了个身以刀背将飞刀弹开,稳稳落在另一侧,聂卿抬头望向飞刀射出之地,便见月光之下一人立在横梁之上。
那人穿一身漾着月色的月白绣竹纹锦袍,左腰间系着一枚豆绿色的宫绦,右腰间塞了对双鱼玉佩,两者相对看上去十分晃眼,如此寒冬腊月,他手上还摇着个扇子,聂卿眯了眯眼看了又看,才看清那素扇上提的是“老天有眼”四字。
“提白,这位侠士目的同我们一样,不许冒犯人家。”那人似乎是军师真正的主人,他从横梁上跳下,堪堪落在聂卿面前,“这位侠士,你来得似乎晚了些,这匪寨里的山匪,已经死的死,降的降,你若是想寻仇,先去那满地尸体里找找可有你的仇家吧。”
“降?”聂卿看着他,拱了拱手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啊?”
那人将扇子一收,拱手回礼,愉快地道:“鄙姓周,单名一个方字。”
聂卿也不是真心想询问他叫什么,冲他摆了摆手道:“也好,周公子,你可能有所不知,此地官匪勾结已久,百姓苦不堪言,降的那些,周公子打算如何处理呢?”
那人愣了愣,扭头看着自己的手下,提白一惊,单膝跪下道:“属下的确查明,狼山山匪与此地知县狼狈为奸,还未来得及向您禀明。”
“让我杀了他们!”
正当聂卿听完了提白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想法时,就听见前厅里传来那新娘恨意滔天的呼喊。
聂卿看了二人一眼,率先扭头往前厅里走,露天的厅堂里喷溅了满地满桌的血,山匪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聂卿仔细看了看,皆是干脆利落被一刀毙命的。
投降的山匪一个个口齿歪斜涕泪纵横地跪在前厅左侧,旁边站着三个身着墨黑布袍面色冷酷的人,看着身形,聂卿觉得他们应当都是这位周公子的侍卫。其中一人伸出剑鞘,拦住了正想往里冲的新娘。
“让我杀了他们!”新娘看见聂卿,毫不犹豫地往下一跪,膝盖砸在青石地板上听上去生疼,“小郎君,我知道你有本事,你的帮手,这些侠士们都有本事,现在这些土匪都让图嬷给麻倒了,你让我杀了他们。”
那侍卫看见了自家主人的授意,松手让新娘进了,新娘忙不迭膝行几步向前,跪在了聂卿和那位公子的前面,她满眼血丝,“我全村六十六口人,无一幸免,都丧命在这些畜生刀下啊!”
新娘见到这些山匪没有全死,明白现在还活着跪在一边的八成是想降了保命。
可是这些人有什么资格活下去!
她狠狠往地上磕了几个头,等聂卿反应过来去扶她的时候,就见她额头上已经破了皮了,新娘挣开聂卿的手,泪流满面,她心里满是怨恨,痛苦呼号道:“六十六口人啊!!我爹一生行善积德,村里人乐善好施,今日本是我与林郎的喜宴啊!”
“全村人凑出来的十二桌酒,还没有人动筷子啊!林家阿媪,齐家阿翁,小德,李花,英娘……”她泣不成声,“十一个花甲老人,十六个未满七岁的孩子,还有两个尚在襁褓之中只会啼哭的婴儿!这些畜生都没有放过,我林家村头的血还没干呢!他们怎么能不死!怎么配活在这世上!”
新娘扯住聂卿的衣摆,又磕了几个响头,“我求你,小郎君,我求你!让我杀了他们吧!”
聂卿扭头看了周方一眼,见他挥扇往后退了两步,示意她请便。
新娘被扶了起来,聂卿把手里的刀递给她,沉声问道:“可还提得动刀?”
新娘先是一愣,继而眼睛里跳出一点喜悦的光,她一边颤抖一边点头,“提得动,提得动。”
“那便去吧。”聂卿往旁边退了一步,将路让出来。
新娘提着刀,略颤颤巍巍地往跪着的山匪那走,那三个侍卫得到了周方的示意,一脚接一脚将山匪们踢得趴伏在地上,露出黝黑的脖颈,那些山匪本就喝了许多掺了麻药的酒,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见着那双红色的绣花鞋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鞋头上已经变成褐色的血迹轮廓都清晰可见。
别过来,别过来,我知道错了,我一定改邪归正,以后绝不杀人,我给你当牛做马,你别过来,别杀我!
便只听得咔嚓一声。
刚刚在旁边围观的女人们也一个个冲了进来,她们手里拿着从厨房里带出来的剪刀与菜刀,眼睛血红的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