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如果要杀人,像太仆寺少卿严林周,苑马寺的范寺丞,恐怕只需要魏忠贤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就行了,实在犯不着这么大费周章故弄玄虚。
特别是这两人还跟皇帝坠马有关,事关弑君这天大的事情,东厂绝不可能还让那两人以这种离奇而引人目光的方式死去。
所以杀人者,或许极有可能不是东厂之人,而是有人想要祸水东引,让人顺藤摸瓜将这两件案子与皇帝坠马联系起来。
如此一来倒是想得通了,这二人的死可能就是有人在嫁祸东厂。
这事一个并不复杂的逻辑,严林周是朱延禧门人,朱延禧被东厂扳倒告老还乡,他的门人弟子突然暴毙,这让人自然而然就会把这笔账算到东厂的头上。
再加上此人又是太仆寺少卿,天子出行的车马都要经过他的手,所以他死在了乘黄署卷阁内,这就是暗示。
至于苑马寺的范寺丞,他的死就只是个巧合了,如果不是他与严林周或者乘黄署有交接,那他就不用死,换句话说,苑马寺谁死都是凶手蓄意,只不过是随手的事情罢了。
谋划这件事的是姜雨的主子,因为姜雨在自己第一次接触严林周案子的时候就给了线索提示,光是这点就能证实他主子才是幕后杀人的真凶。
而东厂的薛文轩和林立才这两位太监,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跟这位‘主子’暗度陈仓,如果非要有一位身在曹营心在汉,想要铲除魏忠贤和东厂的人,那大概就是林立才了。
因为自己进入案牍库的手谕,就是出自这位司礼监大太监之手。
但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又好像太过于简单了,光是一个点就能推翻自己的所有设想。
如果真是对方做的,为什么对方要贼喊捉贼,让姜雨给自己线索,还差点把命搭进去帮自己营救燕浮屠的弟弟妹妹。
这才是最让徐云楼难以理解的地方,假使自己破了案,将事实呈上去,又或者是找个机会冒死觐见将真凶公诸于朝堂百官以及天子面前,那对方要如何应对?
脑子里一团乱麻,这让徐云楼感到头疼不已。
“大人?”
见徐云楼许久都没有说话,燕浮屠轻唤一声,徐云楼回过神后这才开口道:“你对孙员外了解多少?他的那些药材都是向哪些炼丹术士供给的?”
“我不清楚,不过又一个人肯定能帮到你,只不过这还需要你去幽市一趟淌险,他与我有些交情,也欠我一个人情。”
燕浮屠说着将自己头上的发簪拔下来递给了徐云楼,“你拿着这簪子去找他,就说只要如实回答你问的问题,那我和他就一笔勾销了。”
徐云楼接过簪子看了看,他没有把命交到这种死物身上的习惯,燕浮屠见他心头疑虑开口道:“大人放心,此人虽然性格乖张为人古怪,但重信守诺绝不会违背誓言。”
“好,既然你如此笃定,那我也就赌一把,他叫什么名字?在幽市何处?”
“此人名叫古怪,这古怪的名字就是他给自己取的,幽市西北角的‘醉仙酿’,你去了这酿酒坊见到一只蓝色瞳孔的年轻人便是他了。”
徐云楼认真的记下了燕浮屠所说的信息,随后说道:“好,那我今晚便去一趟。”
“对了大人,你去了之后若是他让你品尝品尝他酿的佳酿,你不可推辞。”
“为何?”
“此人嗜酒如命,以酒论人,若是与你喝得投缘,说不定还能多告诉你一些事情,他知道的消息可不比我少,或许关于幽市或者京城,比我知道的还更多一些。”
“明白了。”
这人古怪,倒是跟他自己取的名字向匹配。
要出发前,燕浮屠见徐云楼状态有些差,于是让他脱下衣服自己先给他处理一下伤势。
徐云楼觉得又要潜入幽市那个地方,确实得更谨慎一些,于是脱下了衣服让她帮忙处理。
“你这伤痕,比黄河的支流还要多。”燕浮屠一边给伤口上药一边叹了口气。
“你见过黄河?”
“恩,我本就不是京城之人,我的家在中原,当然见过黄河。”
“哦?中原哪里?”
“洛阳府,再具体一些我可就不会跟你说了。”
燕浮屠浅笑道:“大人呢?你就是京城人士吗?”
“我也不是,祖籍太原,自幼随父迁到了京城。”
“那后来就没回去看看吗?”
“回去做什么?那边又没有我的家人。”
“那大人的家人在哪儿?”
燕浮屠一问出来就后悔了,她明显感觉到徐云楼身子轻微一颤,呼出的气都沉重了起来。
“是我多嘴了,还请大人见谅。”燕浮屠致歉后徐云楼微微摇头,“无妨,我爹娘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万历年间怠政党争愈演愈烈,徐云楼的父亲受到牵连死于诏狱之中,其母也在次年病逝。
听了徐云楼的经历,燕浮屠一声感慨,“这年月,这朝廷,不叫人活,聊了这么久,都还不知道大人叫什么名字。”
徐云楼没接话,燕浮屠尴尬的笑了笑,“罢了,日后总会知道的,好了,大人,你身上的伤我都给你包扎好了。”
“恩,谢谢。”
徐云楼起身穿上夜行服之后将锦衣卫的腰牌递给了燕浮屠,“以防万一,若是你弟弟妹妹惊夜弄出声响把巡城士兵引来,你就出示这块腰牌说你是锦衣卫家眷,如此能免去许多麻烦。”
“这如何使得?”燕浮屠不敢收。
“拿着吧,我今夜潜入幽市也用不上这腰牌,等我回来你再还给我便是。”
徐云楼将腰牌硬塞到了对方手中,随后一跃跳出院子隐没进了黑夜之中。
“大人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燕浮屠看着徐云楼去的方向呢喃。
经过前两次发生的事情,幽市里面的街道上随处都能看到提着刀四处巡逻的杀手。
虽然幽市四鬼一个逃了,一个死了,但丝毫不影响里面的买卖,依旧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