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站在瓦砾之间,目光凝视着眼前的废墟,手指缓缓收紧。他没有哭喊,也没有挣扎。他只是站在那里,像是被这个时代遗弃的孤影,静静地注视着自己曾经建立的一切如何化为尘埃。
第一次,流岚看到他的愤怒。
但这种愤怒并未化为咆哮,也未曾显露出无谓的暴烈反抗。男孩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自己藏匿的地方,取出那块残存的棋盘,将其放在流岚的面前。
“来吧,我们最后下这一局。”
流岚盯着他,试图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什么。然而男孩的神色平静,他的怒火如同一团无声燃烧的火焰,深沉、炙热,却被压抑在内心深处,不曾外泄。
男孩抬起头,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悲哀的笑意。
“在遥远的未来,你可能会碰到一个与我有渊源的人。”
流岚微微皱眉。
男孩继续说道:“你一定不能手软,一定要确实地杀死他。”
在那个悲哀的夜晚来临之前,让我们将视角倒回到过去,只见那男孩在设计一个棋类游戏。
他坐在废品堆的一角,指尖在地面上缓缓勾勒出一只棋盘,仿佛正在探寻某种秩序。他低着头,嘴里低声呢喃着什么,眼神专注,带着一种沉思者的笃定。
破损的棋子、石块、金属碎片,在他的手下被排列出某种规则,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垃圾,在他的手里却仿佛成了构建世界的基石。
流岚不明白,在这样的地方,他还在想些什么。
“这些棋,无论是象棋,围棋还是军棋,他们的最终目的都是杀死对方。但如果所有棋盘的终点都是死亡,那就创造一个不一样的棋。”
男孩的声音轻柔,带着一种超越环境的平静。他没有抬头,手指依旧在粗糙的地面上移动,每一笔都透着隐约的条理。流岚看着那些线条,杂乱却富有逻辑,似乎其中隐藏着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秩序。
流岚向前一步,低头看着男孩手下的图案,看着那两个起点,看着那些交错的路径。
“如果走错了怎么办?”
男孩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随即微微一笑。
“那就寻找新的路。”
流岚微微皱眉。
“可是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男孩抬起头,他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光,带着一种难以动摇的坚定。
“那就积累dp。”
流岚沉默了一瞬,目光落在男孩画出的棋盘上。他熟悉棋局,他知道所有的棋盘都是胜负的角逐,是兵行险招的场域,是为了征服而设立的竞技规则。但男孩的棋不同。
dp,它并不代表消灭对手的能力,而是一种理解,一种在不断探索和遭遇阻碍中成长的轨迹。每当路被堵住,dp便会增加,意味着玩家对这片棋盘、对对手的思维方式、对局势的演变都有了新的理解。
dp不仅仅是积累的数值,而是一种人与人之间无形的联系,是他们彼此探索、彼此试探、彼此学习的象征。
“但有时候,即使理解了对方,也无法避免冲突。”流岚轻声说道。
“冲突不是问题,停滞才是。”男孩继续勾勒着棋盘的边界,目光始终未曾动摇,“棋盘上的每一步,都会让你离终点更近,也会让你更加了解对方。最终的胜负,并不只是靠速度,而是靠理解。”
流岚凝视着男孩的指尖在尘土中游走,那些线条交错纵横,仿佛某种未被命名的秩序。他曾见过许多棋局,但从未见过像男孩这样,既不执着于胜负,也不专注于围堵,而是以一种近乎柔和的方式,将策略与可能性交织在一起。
“如果你不能杀死对方,就必须学会如何与他共存。”男孩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那如果对方不愿意共存呢?”
男孩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的指尖仍然在棋盘上勾勒着路径,轻声道:“那就让他明白,共存比毁灭更好。我为这个棋命名为,相和棋。”
流岚望着棋局,思索片刻后缓缓开口:“没有什么比实战更能验证规则的可行性,来一局吧。”
为了确保游戏的公平,他们找来了几个朋友做裁判。废品区的其他孩子也围了过来,对这场新的棋局充满好奇。没人知道男孩的规则是否真的可行,但所有人都愿意看看,究竟谁能在这片棋盘上胜出。
他们在地面上临时勾勒出一个棋盘,男孩和流岚分别站在自己的起点,目光交汇。
第一局,流岚选择了防守。他没有急着前进,而是试图在男孩的路径上设置障碍,封锁他的去路。然而,男孩并未尝试直接突破,而是顺势寻找新的路线,灵活绕开障碍。流岚开始明白,这个游戏并非关于完全堵死对方,而是关于在竞争中理解如何让自己继续前行。
第二局,流岚调整了策略,他不再一味封锁,而是尝试更快地推进。他注意到,男孩的步调始终稳定,他似乎不会急于求成,而是总能在关键时刻留出一条隐蔽的通道,仿佛在引导流岚走向某个方向。
第三局,他们的棋子终于在棋盘中央相遇。这是游戏规则内无法避免的对抗点,dp成为胜负的关键。流岚在过程中积累了不少dp,但男孩的dp更多。他在不断受阻和调整的过程中,拓展了对棋局的理解,让自己在关键时刻掌握了主动权。
“原来如此。”流岚轻声说道,目光仍然停留在棋盘上。
封锁对方的道路意味着自身也会受困,阻碍对手的同时,亦是在限制自身的选择。
这个游戏考验的不是谁能彻底战胜对方,而是谁能在有限的阻碍下,找到最优的前进方式。
“如果单纯地堵住对方,那也等于堵住了自己。”
围观的孩子们开始低声讨论,他们从未想过,一场棋局可以展现出如此微妙的博弈。有孩子问:“那是不是说,这个棋局根本不会有输家?”
男孩轻轻摇头。
“不是没有输家,而是输的方式和以往不同。”
第四局,他们没有按照传统的棋局策略行动,而是尝试探索新的可能。
这局持续了很长时间,他们都没有急于推进,而是不断试探彼此的策略,寻找最优解。每一步移动,每一次dp的积累,都让双方对彼此的思维方式更加熟悉。
当他回过神来,眼前的棋盘已然更换。
夜色如同墨染,将废品区的轮廓吞没。火光在远处摇曳,映照着破碎的瓦砾和那些仍在战栗的影子。
烈火与棋局交错,过去的思考与当前的战斗在流岚的脑海中不断重叠,他猛然意识到,他们已经来到了真正的最后一局。
这是一场命运无可规避的对弈。
流岚的目光落在男孩的身上,他仍然站立在焦土之中,身影沉稳,仿佛过去无数次的棋局之中一样。然而,此刻的他,步伐略显迟缓,胸口起伏,呼吸隐隐不稳。
现实的棋盘不再给予他调整的时间,过去在策略上的耐心和蓄势,如今已然化作步履的迟滞。
棋局的走向已然明晰,流岚无需再低头确认,他已然理解结局的必然性。
男孩的dp不足。
在过去的棋局中,他始终能够以不断积累的dp作为支撑,使自己在关键时刻扭转局势。他从不急于胜利,而是以每一次受阻为契机,将每一处挫折转化为新的契机。
然而,如今的棋局已不再是博弈的推演,而是现实的压迫,他的dp已然无法支撑他继续前行。
他们的目光交汇。
胜负已然确定,流岚从男孩的眼神中看到了理解。那不是恐惧,也不是悔恨,而是某种更为深邃的平静,一种在棋局终点前的接受。
然而,胜利的沉重,并未让流岚产生任何满足感。
第二天,他从周围的流浪者口中得知,男孩被掳走了。在废品区,这几乎意味着死路一条。那些消失的人从未归来,而即便回来,也不过是无名的尸体,或是一具支离破碎、无法辨认的残骸。
直到回忆到这一刻。流岚的头痛加剧,仿佛有什么东西撕裂着他的意识。
他的手指在粗糙的墙面上缓缓划过,残留的灰尘洒落指缝。他不该赢的——如果他在最后一局放水,让男孩获胜,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
可他终究还是赢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洞悉了对方的策略,也清楚这一切都无可挽回,但现在,他竟产生了一种近乎荒谬的想法——如果他输给了男孩,是否意味着男孩不会输给现实?
一种深沉的自责在他的胸腔中翻涌,钝痛如潮水般蔓延。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掌心亮起了一道异样的光芒。
手中的68号牌缓缓浮现,一道幽深的紫光透出,光晕层层交叠,如同夜幕下翻涌的云层,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米萨伊尔的目光微微一凝。
紫色。
一种前所未有的颜色,一种从未被记录的异变。
在现有的能力体系中,红、橙、黄、绿、蓝、靛依序递进,颜色越深,代表能力体系越复杂。而目前,尚未有人觉醒出紫色品质的力量。
他望着流岚,神色复杂。紫光没有明确的意义,但在无数次的推演与统计中,它意味着某种超越性的存在。或许,王子所言非虚,这个人,确实是地下真正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