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野心不是为了钱财。
他已经拿定主意,只借这一局洗底,就绝不会动摇,否则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野心是因为更广阔的世界和无穷尽的可能。
我能理解这种心情。
我便问刘爱军,是不是也想在这上面试试手。
刘爱军却说现在不成,外行只能看热闹,真想上手操作,必须得弄明白这里面的真正手法,成为内行,然后才能考虑上手自己来试。
他说他改变主意了,脱身之后不去新加坡,而是要去美国,去华尔街,好好见识一番。
他问我可不可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
只要好好做事,我不会拦着任何人去追求自己的未来。
我告诉刘爱军,他可以起程去泰国了。
刘爱军大喜,郑重向我叩拜道谢。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确认,我确实允许他洗底脱身,并没有抓着他不放的想法。
我去看了一眼胡东风。
这个坐着轮椅的衙内刚刚从一场结束的夜宴出来,左拥右抱,前呼后拥,春风得意。
这是他人生最风光的顶峰。
之后,他将从峰顶直接坠落,摔到粉身碎骨。
真正的粉身碎骨。
布香港这一局的所有目的都已经达到,可以收尾结束了。
而且,也到了必须收尾的时候,绝不能爆在七月香港回归之后,否则后患无穷。
从刘爱军的半山别墅出来,我看了看天时,漫步下山,走至半路,碰上一群机车童党,结队呼啸而过,便用牵丝坠上最后一辆机车,站到后座,蹭段路。
机车穿越高楼林立的繁华街路。
有警车自后面追上来。
开车的警员看到站在后座上的我目瞪口呆。
我冲他们摆了摆手,见前方已经到了叉路口,跳下摩托,站到路中央。
警员紧急刹车,隔着车窗,看着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走到车旁,敲了敲窗户,问:“两位阿SIR,搭个车。”
副驾上的警员迟疑了一下,问:“你要去哪儿?”
我便坐到后座上,道:“屯门青松观。”
两个警员对视了一眼,旋即发动车子。
一路上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我问:“你们见过我?”
副驾上的警员便道:“见过,在录像里,邨屋大厦。”
我微微一笑,道:“不用害怕,我是个修道的,一般不随便杀生。”
副驾的警员干笑道:“不害怕,我们不害怕。”
我又说:“我这次来是访友的,只要没有宵小不开眼惹我,我不会杀人。”
开车的警员全身紧绷一言不发。
车子至青松观山门前。
这是一处壶天胜境牌楼,上方挂着“众妙之门”的匾额。
门柱上有一副楹联,左边是“道体虚玄,孕育三才涵万化”,右边是“德门广大,普施上法济群生。”
此时方近黎明,东天际泛起一抹红霞。
我下车冲着两个警员一点头,凝神看了看山门,便施施然走进去。
警车停在路边,没有离开。
我也不在意,进山门,沿路而行,拾阶来到三清大殿前,也不进殿,只在殿外香炉奉香三炷,抱拳施礼,便绕过大殿,向后走,不多时来到一处厢房外。
房内灯光未亮,但可能听到绵长轻软的呼吸声。
房里的人醒着,正在打坐练气。
我微微一笑,上前伸手一推,牵丝自门缝弹进去,勾开门栓,房门应手而开。
房中人的呼吸一滞,旋即便有一缕轻风迎面打过来。
我斜斜迈出一步,躲过这一击,迈入对方视线死角,再上前两步,已经到了床前。
坐在床上的小梅这才看到我,惊得从跳起来,从袖子里摸出一柄匕首猛刺过来。
我屈指弹在刃身上,道:“是我。”
匕首脱手飞出。
小梅看清,赶忙跳下床,跪到地上,向我磕头,道:“真人,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我摆了摆手,说:“你这练气是跟谁学的?”
安排她伪装道姑时,我只教了她江湖显技幻术,却没有教练气的功夫,可从刚才的呼吸节奏来判断,虽然还没入门,却是正经的道家练气法子。
小梅说:“是一位老道士教的,有一天他突然出现,把真人你教我的法门一一揭穿。我原本以为他要拆穿我老千的身份,可他却说装道士想装得像,光靠江湖技不成,必须得懂练气,这样才能唬住行家,然后就教了我怎么打坐练气。我已经炼了几个月,虽然没有什么气感,但却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精神头更足。”
我问:“这个老道士还说什么了?”
小梅说:“他再没露过面,我在道观也找过,但没找到,问观里的其他人,都说不知道有这么个道士。”
我问:“你就没想过他会害你?”
小梅说:“我怕我不练,死得更快。练了,还可以争取些时间。”
我问:“怎么不告诉我这件事情?”
小梅说:“主动联系,怕漏了与真人的关系。我想真人既然安排我来香港,自然有用意,过后要么会派人来联系我,要么会亲自来见我,到时候再说这事也来得及。老道士既然教了我这个法门,又不揭穿我的真实身份,肯定有别的企图,短时间内我不会有危险。”
我点了点头,说:“你做得很好,继续在这里当你的仙姑,再有富豪来求你指点迷津,就告诉他们年内会有大危机,怎么说你自己掌握分寸。那个练气功夫没有问题,既然有机会学了,就是你的缘法,好好练吧。”
说到这里,我向前一伸手,掌心向上,空空的掌心突然冒出两张纸来。
“这是外道术中的迷神控念和无中生有法门,既然扮神仙,就要扮得像一些。年底之前,你要成为香港名气最大的道士之一,让惠妙儿这个名字响遍港澳台,要是能传到东南亚诸国就更好了。”
小梅赶忙接过两张纸,犹豫了一下,问:“我可以磕头谢你吗?”
我说:“不可以,我不收弟子,也不打算收门下。你把事情做好,将来想在香港这边长长久久的做你的女神仙也不是不可以。”
小梅道:“我只想跟着真人,不想在香港这边做什么女神仙?我只是个老千,没有当神仙的那个本事,也没有当神仙的野心。”
我说:“个人有个人的际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好好做事吧。有危险的话,就去找文小敏。”
小敏不敢多说,低声应了。
我又问:“你对宁启明有什么想法?”
小敏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跟他逢场作戏可以,想要再多,可能会没命。”
我指了指她,一笑,转身走出厢房,漫无目的地在三清观内随意行走片刻,待走到后园的时候,心里微微一动,绕过一处树丛,前方便有一片菜地。
一个穿着粗布道袍的老道士正在垄沟间施肥。
当我绕过树丛看到他的时候,他恰好抬头向看我,然后咧嘴一笑,扬了扬手中的粪水勺子,问:“要浇两下不?”
我说:“我不会种地。”
老道士道:“可以学嘛,出家的方外人,不种地,怎么养活自己,难道全靠坑蒙拐骗?”
我说:“我不是出家的方外人。”
老道士道:“这你可骗不到我,我认得你,上次你来香港的时候,穿着道袍,还耍飞剑引雷霆,个个都说你是真神仙下凡。”
我说:“那你说我是不是真神仙下凡?”
老道士道:“我活了这么久,也没见过神仙,哪知道你是不是真神仙?不过你那飞剑耍得太花哨,一看就不是正经御剑,所以你就算不是真神仙,也一定有点真本事,想拿这假飞剑钓傻冒,要真有傻冒以为你是假货下手,你再一使真本事,这傻眼立马就傻眼,你说对不对?”
我说:“对,我已经钓到好些傻冒了。他们都有真本事,因为飞剑这事小瞧我,所以都被我打死了。”
老道士说:“修道之人,讲究清静无为,顺其自然,你这小道士怎么杀气这么重呢?”
我说:“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老道士摇头说:“你可不像看透这个道理的样子,这是拾人牙慧,拿出来唬人的吧。”
我说:“没错,这是我师姐说的,我拿来做借口正好用,你是第一个说这不是我的话的人,难道不怕我杀你灭口?”
老道士说:“我都活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死不死的,无所谓。”
我点了点头,一抖袖子,左手刺刀,右手喷子,便全都亮了出来。
老道士就是一呆,道:“等会儿,话说得好好的,你怎么还真要下死手?”
我说:“我时间很紧,还有很多事情要办,留你在这里是个大威胁,直接杀掉,一劳永逸,对我来说是最佳的解决办法。放心,我们无冤无仇,我会给你个痛快。”
老道士赶忙摆手说:“虽然无所谓生死,可我还不想死呐。那个假道姑是你的门下?”
我说:“差不多,她肩负着很重要的任务,被你看穿了底,我就不能留你了。”
老道士说:“其实你不想杀我吧,要不然也不会跟我废话了。”
我微微一笑,紧盯着老道士,一步步向菜地走过去。
「本来想一章写到四千字的,腰疼得厉害,先写到三千,歇一歇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