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石头叹了一口气,说:你瞅我有啥用?那戏又不是我唱的!
“收音机里不是你,咱家这出戏还不是你唱的吗?”
鲍石头瞪了瞪眼睛,说:这——行,这事儿我是有责任。刚才我不都说了嘛,主要问题出在那个包巴音上,他硬是不同意,我能怎么办?再说了,图雅和牧仁的事儿咱们早就说好了,我还能反悔啊?
“那就是酒话!以后,少灌点儿猫尿,多办点儿人事儿!”唐玉春有些得理不饶人了。
“你说的纯是屁话!”鲍石头站起身,又摊着两手说,“一边儿是闺女,一头儿是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咋整?只能按先来后到儿了。”
唐玉春也站起来,几乎是喊道:你还火儿了?你有啥可火儿的?我还想发火呢!一边儿是“石头”,一边儿是“大山”,还让不让我喘气儿啦?你们俩是想活活憋屈死我啊!
两人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唐玉春才说:我知道换亲的事儿,现在这个社会里好说不好听。退一万步说了,咱们这样的家庭不是娶不起媳妇,根本没有必要和人家换。可你说咱家青山是不是死脑瓜骨啊?一根筋、认死理,我真怕他这样下去,得上乱七八糟的相思病啥的,那可就完犊子啦。
鲍石头坐在了长条板凳上,说:你真是听戏听魔怔了!哪天我把那破收音机砸喽就省心了。
“你敢!有多少人家想听收音机都买不起呢,你鲍石头咋那么败家呢?”
鲍石头瞪了瞪眼睛,又皱了皱眉头,说:那怎么办?实在不行,找谁劝劝青山吧?
唐玉春:劝皮儿劝不了瓤儿。对了——我想起来,过去我们嘎查有个小伙子就犯了这种病,看到画报上的大姑娘就相中得不行不行的,睡觉的时候都搂着画报——后来,找了个跳大神儿的——
“可拉倒吧,你想找跳大神儿的?那他么么的就是骗骗你们这样的虎老娘们儿!要是让苏木或者嘎查领导知道了,非得按搞封建迷信的罪过把你抓起来不可!”
鲍石头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乌兰图雅跑了好几家,终于一路追踪借到了推子,喊:爸,你去哪儿啊?推子借来了,我妈不是说给你剪头吗?
“要剪你们自己剪,我不剪!”
“哎——”见爸爸走远了,乌兰图雅又自语道,“这都啥人呢?和我发啥火儿啊?我也没招惹谁啊?”
…………
开春时节,牧场自然生长的老草被羊啃得差不多了,新草芽儿还没有发出来,正是羊群“伙食”青黄不接的时候,需要添补饲草了,鲍青山就更忙了。但是,他始终在痛苦中挣扎,心里一直想念着包代小,实在是放不下啊。
日子一天一天过着,青草一天天长高,各色野花也都竞相开放,把草原点缀得像个大大的花地毯。
这一天,鲍青山躺在草堆旁,随手拿起一根青草咀嚼着。突然,他忽地坐了起来,冒出一个让自己都激动不已的想法——决定去月牙河去见包代小最后一面!是死是活,来个痛快的!这种钝刀子扎心,疼死个人啊。
正好相邻牧点是自己大伯家的,叔伯大哥鲍金山在那儿看管,鲍青山骑马就跑去了。求大哥帮着照看一下自家的牧点,他要去月牙河村走一趟。
兄弟俩无话不谈,鲍金山自然清楚堂弟去的目的,便没有细问,只是嘱咐他路上多加小心。
鲍青山打定了主意,如果包代小态度坚决,非自己不嫁,那就豁出去撞破脑袋,也要把她娶回来。实在不行,那就——私奔!如果她要是犹犹豫豫、二意思思,完全听她爸妈的——那就长痛不如短痛了,只能来个彻底了断吧……
于是,鲍青山带好干粮,骑马赶奔一百公里外的月牙河村。跑出二三十公里天就黑了下来,他没有投宿歇息,而是继续前行,恨不得马上来到月牙河、见到包代小。人可以不歇,但马不行啊,得吃得喝啊,就下到路旁的荒地里,牵着马让它边吃边走。鲍青山随便嚼几口干粮,虽然不知道饿也得硬吃,要让自己精精神神的,让包代小看到自己是值得托付的、浑身充满力量的蒙古族男子汉。
二百来里地可不是短途,鲍青山来到月牙河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别管一路上他设想了一百多种与包代小见面的方式和情景,但是他还是不敢进村子,怕碰到包家的其他人,只能在村口儿等着。以前可不这样,他到包巴音家就像到自己的亲叔叔家一样,只是这层窗户纸捅破了,竟然有了一种陌生感的恐惧感。
恰巧阿来夫放学没有回家,和李三福疯跑过来,鲍青山赶紧上前拦住,求阿来夫帮忙把包代小叫来。
阿来夫上下打量了一下鲍青山,认识。便说:你是孔雀屏草原来的,以前总去我包大伯家。让我去找人也行,你得让我骑骑你的马。
鲍青山同意了,说:小兄弟,我着急,你去跑一趟,回来我就让你骑马。
阿来夫的小眼珠儿一转,说:那可不行。先骑马,再找人。要不然人找来了,你骑马蹽了咋整?
“对。此言甚善,正合吾意。”李三福在一旁煽风点火。
鲍青山苦笑了一下,点点头。把阿来夫抱上马鞍子,心急如焚的他还是耐心地牵着马,来回溜了两圈儿。羡慕得李三福跟着左右跑。
阿来夫临走之时又提出要求,指着李三福对鲍青山说:我去帮你找包代小我姐,你让他骑两圈儿吧。
鲍青山欣然同意,可把李三福乐坏了,心里说:阿来夫这哥们儿,真够义气!
…………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骑了人家的马,跑腿学舌就必须得快。阿来夫认为,这就是江湖规矩,“活字典”的评书故事里都讲过。
所以,阿来夫很快就把包代小找来了。
包代小远远看到牵着马的鲍青山,加快了脚步,激动得抹起了眼泪。
阿来夫喊李三福赶紧走。两人边跑还边回头看,露出怪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