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之上,人们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大字报”的事儿上,议论袁振富的人品如何如何。总之,夸赞的少、指责的多。
安七十七的脸已经变成猪肝色了,酒喝不下去了,菜吃不出滋味儿了……
主动帮忙传菜的韩黑虎的高兴劲儿就别提了,干活儿更加卖力,得到了“大支宾”、村书记白哈达的口头儿表扬……
…………
月牙河小学的校长赛罕刚刚三十六岁。在“藏龙卧虎”的学校里要想服众,他必须得时刻摆出或装成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甚至在比自己年轻的老师面前俨然一位长者的姿态。
赛罕知道了“大字报”的情况后,心里就“咯噔”一下。虽然他了解袁振富的为人,迫于舆论压力,他有些顶不住了,还是找袁振富谈了话。
“振富啊,那件事儿——传得挺快啊。咱们村子小,别看离红楼市区近,平时却没有啥文化活动,大家闲得就精神空虚了。所以,就盼着有什么风吹草动呢,于是就传得沸沸扬扬啦,还算——正常吧。”赛罕尽量找些客观的因素,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一点儿。
袁振富:校长,您知道我的为人,我——我是冤枉的啊。
赛罕笑了笑,说:我相信你。要不然,当天就把你的课停啦。但是呢——振富啊,这种事儿呢,按理说我是绝对不信,可学生的家长们不干啦,私下里找我的人很多……
“校长,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倒没什么,我就是怕——怕自己有一天顶不住啊。在没有搞个水落石出之前,学生家长对你是有想法的,人之常情嘛。但你放心,我给你时间——只是,先提前给你说一下,算是提个醒儿吧。”
赛罕没有把话说透,聪明的袁振富已经理解透了。他点点头。
赛罕又严肃地说:振富,那——你就做好心理准备吧。这样,如果事情实在弄不清楚,代课的……当然啦,凭你的知识和文化,到哪儿都会受到重用。特别是到了红楼市区,有你父母的老关系,肯定被重视,最次最次还是能混口饭吃的。所以,就算事态真的发展到了那一步,你也不要自卑、不要气馁……
袁振富茫然了,他无能为力。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时间流言如刀,刀刀见血。袁振富在月牙河村里完全抬不起头了,人们见到他都在背后指指点点,吓得他都不敢出学校大门了。
单单是韩黑虎的亲戚们,就已经聊成一锅粥了——
“大蘑菇”童为山说:从外表看不出来啊,没想到是这样的人。
韩黑虎的妈妈童雨婉讲:为山说得对。这就叫蔫巴萝卜“咕咚”心儿!瞅着老实巴交的,心里却往外冒坏水,滋滋的。
“二魔怔”童为思担心地说:咱们村的孩子让他教,还不都教成流氓了啊?
韩大胆儿客观地评价:为思,你别乱说。我看这事儿是有人给小袁老师泼脏水,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三磨叽”童为奇反驳道:姐夫,你属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啊?无风不起浪。就算是有人想故意整他,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平白无故谁会给他扣屎盆子?你没看纸嘛,都是一张一张粘起来的,看来是有深仇大恨的人,不然的话,都没那闲工夫——
“我看啊,这磨磨叽叽的活儿,就你这样的人能干出来。”韩大胆儿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童为奇:哎——这是啥话嘛?我是磨叽,但做事光明磊落。这么多年,我给你写过“大字报”吗?
……
几个人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拜韩黑虎所赐。
平静的日子生出一股波浪,着实令人兴奋好长时间。月牙河村里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议论的“组织”可不少。人嘴两层皮,说啥的都有,总之,宁可信其有、绝不信其无的居多。
反正是袁振富从村里的路上一走一过,似乎就能把所有攻击人的话都听遍了。当然,并不是月牙河人落井下石,而是说明这里的人们嫉恶如仇,眼睛里确实不揉沙子。
袁振富快步走回学校里的小屋,他没有哭,默默地坐在那里,目光呆滞。他在想:这是谁干的呢?难道还是阿来夫?是啊,那天有不少学生撒谎请假去老金家吃席了,阿来夫却没有去,他是不是特意等着要看我的笑话儿呢?如果真是他干的,那小小年纪的他心里可太阴暗了,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呢?可怕啊……
袁振富又对阿来夫生产了怀疑。
…………
在自己的小屋里呆不住了,袁振富感觉到压迫得透不过气来,而且校长有话,可能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正式通知让自己“土豆儿搬家”了,赶紧收拾吧。
袁振富悄悄进了班级,开始归置讲桌抽屉里的笔本等物件儿。他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教室,光线暗淡下来,一张张笑脸不见了,剩下的只是冰冷的课桌。他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
突然,袁振富穿透泪水的目光定格在阿来夫的课桌上。他轻轻走下讲台,鬼使神差地伸进了桌堂儿里,在最里面掏出一样东西。原来,是一把弹弓。
如果说袁振富对阿来夫恨之入骨,确实过分了,也降低了他自己的人格,但怨气是有的。拿着弹弓,袁振富陷入了沉思……
阿来夫平时玩儿弹弓袁振富看到过,制止过。据说他家里人也反对他玩儿这种危险的玩具,怕打着谁的眼睛啥的那就惹大祸了。为此,阿来夫才把弹弓偷偷藏在课桌的桌堂儿里。
袁振富心想:上次打自己小屋门上的玻璃,如果是阿来夫干的,他首选的“武器”应该是弹弓,而不是甩手撇石头。对,打弹弓应该是他的强项,可以站在很远的地方“射击”,而且方便逃跑。既然上次的事件不是阿来夫所为,那贴“大字报”这种事儿,更不可能是他干的啦……
袁振富虽然没有探究到“谜底”,但却彻底消除了对阿来夫的怀疑,心里就少了些纠结。
如果说“大字报”事件是“一惊”的话,那么,排除对阿来夫的猜忌可以称得上是“一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