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刚出林阳府衙,金舒就将肚子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王爷看过那护本了?”
李锦唰的一下甩开扇子,带着一丝怒气,回头瞪了一眼林阳府的匾额:“看过了,寥寥几字,胡说八道。”
他冷哼:“三月春寒依旧,死亡八日,能臭成那个模样,他当本王是口鼻有疾?”
一向喜怒皆淡常人几分的李锦,今次却难掩对林阳府的不满,话里话外都能听出嫌弃的味道。
初到之时,李锦还专门叮嘱杨安,此行微服,不要声张,可迈过衙门口,里面的阵仗却一点不小。
整个林阳县衙的人,分列两旁,齐刷刷地跪下行礼。
他当时什么也没说,皱了下眉头,回身瞧了杨安一眼,便甩了袖子,径直往里面去。
只此一点,他已对杨安深感不满。
再加之后询问案件相关,杨安一问三不知,让李锦大为光火。
“杨大人办案,不能叫豪放,应该说野蛮。”
边往市集走,李锦边讲述着林阳知县的办法手段:“和死者同住一个院子的有两人,一个是天生的盲人,另一个是腿部重伤的跛子。”
“两个人,都是行动不便的嫌疑人,无论哪个,疑点都多。”
“他倒好。”他冷笑一声,“两个人都关起来,等着看谁先撑不住,先招供。”
六扇门门主做了这么多年,李锦头一回见识到蛮力破案的。
不讲证据,不做推理,连死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就一口气抓了两个叫花子来,等着其中一个签字画押。
就仿佛大魏盛世的文明,倒退了几百年一样。
见他怒气十足,跟在身后的金舒,扫一眼周正。
她其实想问的是,已知的案情到底是什么模样。
可李锦这气呼呼的样子,让她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却见周正睨了她一眼,十分精准的领会了她的意思,直接开口:“门主,金先生想知道全部案情。”
走在前面的李锦愣了下。
他诧异抬眉,转过头,先看一眼周正,又看了一眼金舒。
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默契了?
李锦抿嘴,摆手道:“买了刀,找个茶楼小坐,详说。”
见他到此为止,又不再多言,金舒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十分勉强地对周正道谢:“周大人,我谢谢你了。”
周正大手一挥:“没事,时刻提醒王爷,也是臣子的责任。”
见他一本正经回应,金舒抿嘴,嗓子口冒出一缕白烟。
“金先生。”周正道,“倒是你,你不问问门主,这刀钱谁出?”
也不知周正是不是故意的,走在前面的李锦,差点笑出了声。
他稍稍转头,瞧着身后金舒撑大了眼,怔愣了一息的时间后,竟还一本正经地反问:“这……这出活的工具也得自己掏银子买?”
李锦抬手,挡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憋笑憋的双肩微颤。
他估摸着,此时金舒心中,怕是将入六扇门这件事,与上贼船划了个等号。
待走到刀具铺的时候,李锦便随性了些,迈过门槛时专门给了她个定心丸:“随便挑,我出钱。”
之后便乐呵呵的坐在一旁,看着金舒在掌柜的带领下,认真挑选的模样。
“如此守财,看来一会的茶水也得我请。”他笑眯眯地摇着扇子。
却听周正点头,一脸肃然:“面对的是您,得守。”
李锦听闻,手上一僵,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又听掌柜一声惊呼:“啊?客官,小店这刀虽然锋利,但你要是拿去做夺人性命的事情,那我可不卖给你了!”
掌柜面前,金舒拿着一把尖细的剔骨刀,见他误会,连连摆手:“不不不,并非夺人性命,就只是问问这刀快不快。”
“哪有您这么问的啊?”掌柜眉毛抬得老高,“您这问开膛破肚快不快,我能理解,但是您问我剔人骨利索不,这……这听着多吓人啊!”
金舒咬了咬唇,觉得掌柜的话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她琢磨半晌,寻思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刚才说出去的话,不那么怪异。
“您误会了,这事情……”
“误会什么误会。”她话音未落,掌柜一把将刀夺了回来,麻溜的放回了柜台里。
他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林阳刚出了个杀人案,这凶手都没抓到,人心惶惶的,你这外乡来的小兄弟又语出惊人,你这生意我是真不敢做了。”
不做,验尸怎么办?
金舒有点着急,不知如何是好。
这模样,李锦一眼就瞧出来了,金舒虽然有着一双能替亡者申冤的慧眼,但在与人交往上,有着明显的短板。
她慌张,踟蹰,自己把自己急白了脸。
李锦垂眸,起身上前两步,扯过她的手臂,将她挡在自己身后。
这动作,在金舒的眼里,犹如一道光。
“掌柜,你误会了。”李锦微微笑起。
周正很懂,适时从衣兜里拿出六扇门的黑牌,在掌柜的面前展示了一下。
李锦这才继续道:“六扇门此行,便是专程为你口中的杀人案而来。”
夕阳西下,整个刀具铺子笼罩在一抹金灿的光辉里。
看着黑龙牌,瞧着他们身上六扇门缁衣,掌柜仍旧将信将疑,目光将三人打量了好几个来回。
他瞧着此时说话的李锦,气宇不凡。
身着淡黄蜀锦外衫,纹样精致华贵,定然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见掌柜戒心没有方才那么大,李锦才很是有礼的继续问:“掌柜的,听你方才所言,似乎对这桩案子有所了解?”
掌柜迟疑了片刻,小声说:“我也是听对面那条街,摆摊卖灯笼的小贩说起的。”
“说县衙把那讨饭的叫花子抓走了两个,指认他们俩杀了另一个叫花子。”
这话倒是有点意思。
也就是说,死者也是讨饭为生的。
这种关系,这种身份,能产生的矛盾,相对就少了很多。
掌柜揣着自己的手,边琢磨边继续:“这仨据说是住一起的,就城郊,那有个废院,买灯笼的说他们杀了之后把人埋了,露了半条大腿在外头,可吓人了。”
李锦听得仔细,思量了片刻:“……身有残疾的叫花子,如何杀得了人?”
“那这还是有可能的!”老板探身向前,言辞凿凿。
“这三个人,在林阳能组一个丐帮出来!”
“尤其是当中的一个瞎子,除了眼瞎,手脚麻利得很,爬树砍柴都能干!”
“另一个虽然腿有伤,跛脚,但是会算命,还挺准的!这些年靠着算命估计也攒下来不少银子。”
“至于死的那个……”老板努了努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那个脑子有问题,痴傻痴傻的,腿脚也不好。”他摇了摇头,“那俩人要真要想动手,我估计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