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惨烈的寡妇遇害案,抽丝剥茧了这么多天,从小林县到益阳城,行至今日,所有的线索戛然而止。
金舒看着躺在仵作房里的三具尸体,在烛火的助力下,连夜勘验。
他们口鼻处,气管里,均有吸入的大量灰烬,气管内壁还有灼伤痕迹。
血液成樱桃红色,全身裸露的皮肤重度烧伤。
金舒竭尽全力,想要找到他杀的痕迹,却最终在所有的证据面前,不得不给出,死于浓烟中毒,是意外身亡的最终结论。
没有奇怪的迹象,没有锐器的划痕,没有钝器的击打,什么都没有。
皓月当空,长夜难明。
李锦双手抱胸,站在门口一言不发,一下就到了天亮。
他终于极其艰难的,接受了这一案相关的一切线索,都中断了的现状。
李锦淡淡的说:“先生把护本写了吧,这案子,该结了。”
说完,他转身,迎着初升的太阳,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
屋内,金舒的眼眸里,倒映着李锦的背影。
看着他远去的模样,金舒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那一天,李锦把自己一个人,关在益阳县衙的厢房里,一整日谁也不见。
第二日,周正守在门口,神色凝重。
院子里,金舒带着金荣,一笔一划地在教他写字。
她时不时抬眼瞧一瞧李锦屋门的方向,心里仍然觉得不是滋味。
案子的线索断了,方青在这个节骨眼上,极为巧合地死于一场,由柴房走水引发的大火。
这感觉,就像是安稳的走在晴空万里的坦途上,却突然天降惊雷,道路开裂。
眼前突然变成了断头路,变成了高耸的悬崖,变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使得他们追求真相的脚步,不得不止步于此。
甚至还需要停下来,退回去,回到最初的分歧点,重新开辟另一条路。
不甘心啊!
明明竭尽全力,怎奈何努力的结果是一切归零,任谁都会觉得上天不公,令人绝望。
这种心情,金舒理解,但帮不上忙。
大魏的靖王李锦,在衙门里闭门不出一整日,这可把益阳知县杜进快吓出病了。
他坐立不安,辗转难眠,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大可不必,王爷心中有数。”周正黑着脸,将想要闯进去的杜进,第六次拦了下来。
杜进一脸委屈。
恰在此时,周正身后的门支呀一声响了。
李锦凝着眉头,看着脸上尽是焦急不安的杜进,调侃道:“杜大人,本王帮你查了三天的案子,熬了两个晚上没合眼,就在你这厢房睡一天,你还没完没了啊?”
杜进闻言,更是委屈:“这,下官是见王爷整日不出,水米未进,怕您身子扛不住哇。”
李锦轻笑,摆了摆手:“行了,本王饿了,备膳吧。”
这话,让愁的脸上多冒出好几条小皱纹的杜进,感激涕零。
他一路小跑,忙吩咐厨房端膳去了。那模样,跟过年似的。
也不知他这一两日受的都是怎样的煎熬,兴许日夜惴惴不安,生怕大名鼎鼎的靖王,饿死在自己的厢房里。
见他兴高采烈的出了院子,金荣放下了狼毫小笔,蹭得从石凳上跳下来,三两步跑到李锦的面前。
他像个小大人一般,煞有介事道:“我哥常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此路不通,就换下一条路。案子上的事情,靖王哥哥不要伤心,条条大路,总有坦途。”
李锦抬眉,睨着他的面颊:“靖王哥哥?”
院子里桃花树下,石桌之旁,一手提着毛笔的金舒,神情比眼前的李锦还要精彩。
哎这金荣小兔崽子,怎么突然口出狂言!
哎这靖王也是,明明是一番为他宽心的话,怎么就揪住这无关紧要的一个词不放啊!
她抿嘴,放下手里的毛笔,赶忙走来扯一把金荣:“别乱喊,靖王殿下就是靖王殿下,要是成哥哥了还得了?”
边说,边故作嗔怒,抬手按着金荣的脑袋:“快给殿下赔礼道歉!”
瞧着眼前这对姐弟,李锦勾唇笑起,意味深长道:“叫哥哥倒也不错。”
金舒一滞。
“反正又不会弄混。”他话里有话,眼眸微眯,手里的折扇自空中划出一道弧,贴着金舒的右耳,缓缓擦过。
这突如其至的暧昧动作,让金舒脑袋一懵,想说的话全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李锦却仿佛故意,用冰凉的扇柄,沿着她的下颌骨划过去,最终落在她的肩头上,啪啪敲了两下:“你说对吧,金先生?”
风过,桃树轻舞,沙沙作响,片片碎光落在李锦的身上,映在金舒的眸子里,将这稍显尴尬的气氛,晕染出微醺的色彩。
只是身在其中的当事人,一个笑得十分灿烂,另一个脖子抻得特别勉强。
以至于站在他们中间的金荣,看在眼里,心如明镜,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对!”
不出意外,下一秒,金舒目光往下一瞟,瞪了他一眼,心中一通咆哮。
对个铲铲,对个大头鬼。
她抿嘴,重新审视了一下当前的现状。
他,李锦,大魏的三皇子,心思缜密,逻辑严谨。
她,金舒,无权、无钱、无势,三无人员。
斗不过,惹不起,拼不赢,胜算为零。
金舒撇嘴,满脸堆着笑意:“王爷,金荣还小,孩童戏言,您就大人有大量,别吓唬孩子了。”
“我吓唬他了?”李锦抬眉。
就见这人小鬼大的金荣,摆手摇头,义正言辞:“那定然是没有的事儿。”
“看,他说没有。”
眼前这两个人,一唱一和,把金舒给说懵了。
她就没搞明白,不过就半个月的功夫,这靖王怎么就靠着一路上讲故事,把金荣也给收买了?
当下,三月的尾巴,天气渐暖。
站在门口担心了两日的周正,瞧着李锦心情大好,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
“先生收拾收拾,我们明日启程。”李锦轻轻抚着金荣的长发,目光柔和。
这个孩子总是给他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像是久别重逢,又像是一见如故。
“不必担心,虽然从方青这个切入点,线索已经断了。但周正那夜从密室中,还是拿出了不少东西。回京之后整理一下,从长计议。”
李锦抬眼,看着湛蓝的天空,伸了个懒腰:“再者,只要杨安还在手里,一切都还有转机。”
他说这些的时候,眸光带笑,好似在说,那带着盈盈笑意的靖王李锦,一如往昔,始终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