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飞雪,刀剑相碰的声音,一直隐隐传入太极殿内。
太子冷冷的瞧着李锦的面颊,半晌,他面无表情的退了两步,直接坐回了自己的桌后。
这一幕,被苏婉莹和舒妃都看在眼里。
龙椅上的李义,搓了搓自己的手,挑眉扫了一眼自己的两个皇子:“开胃的前菜都吃完了?”
他轻笑,侧过脸,瞧着呆站在那里的舒妃:“爱妃就没什么要辩驳的?”
李义话里有话:“要是没有,这苏家的嫡女,朕可现在就审了。”
舒妃一滞。
太子一惊。
不管是交给刑部,还是交给大理寺,只要苏婉莹能出这个宫门,他就能在路上让她永远闭嘴。
可若是现在就审……
太子目光寒凉,看向李锦:“怎么,靖王现在不替大理寺要人了?”
“本王为何要管大理寺的闲事?”他边说,边小酌一杯,话里有话,“倒是太子殿下,居然没拿除夕夜的祖宗规矩出来,替她开脱。”
太子的面颊青一阵白一阵。
他知道,李锦这话是说给苏婉莹听的。
“哦,太子殿下也怕此地无银三百两。”李锦淡笑,直接断了太子的后路。
当下,太子李景不是不想抽身,也不是不想终结眼前这危险的局面。
而是他自己,此时也如热锅上的蚂蚁,自顾不暇。
杀苏婉莹的命令,确实是他下的,动手的人,也确实是他的人。
比起殿上苏婉莹和舒妃两个人撕破脸,若是殿外的连水被抓了,才更加麻烦。
朝中皆知,连水是从小与他一同长大的天才武者,又是立了生死状的第一死士。
若他真的被抓,那不管李景之后怎么辩驳,都是苍白无力的。
当下的局面,他已然被动至极,再加李锦层层打压,几乎喘不上一口气来。
如今殿内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他得想个法子,让殿外的连水脱困才是唯一的出路。
他睨着李锦带笑的容颜,咬牙切齿。
却见李锦不疾不徐,在他面前,从怀中拿出一枚黑黑的棋子,捏在手中把玩一二。
登时,太子懂了。
难怪今时今日,他竟会莫名其妙的,集齐了所有不利的因素,被以这种怪异的方式困在殿上,动弹不得。
那以天下为棋的大谋士,京城第一商贾,果然是个双面的细作。
他一口气堵在胸口,鼻翼微微颤抖。
千小心,万小心,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做了砧板上的鱼肉。
见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人没了声音,李义冷哼一声,淡淡的说:“苏家嫡女,你可想好了,构陷皇族,死路一条。”
在太子与李锦一来一回的拉扯里,苏婉莹早就没了之前那股疯魔的样子。
她原本那高高在上的自尊,已经碎了个干净。
整个苏家,坐在一旁,沉默着一言不发。
尽心尽力,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的太子,却一直在计划,如何将她带出这大殿,如何将她杀人灭口。
而坐在高台之上,她当成亲妈一样对待的舒妃,逢年过节都送她最好的礼品,隔三岔五就来陪她闲话家常的人。
却说她是疯子,怨妇,要将她推出去杖毙。
苏婉莹就算对李锦再执念,在当下的局面上,她也无法再继续蒙上自己的眼。
她知道,她是弃子了。
也知道,只要出去,就是死。
她静静站在那里,自嘲一般的看着李义,苦涩的笑起:“婉莹自知已经被舍弃,如同站在悬崖陌路,左右均是一死,犯不着构陷。”
她话中满是凄凉,站在当中,整理了一把身上的衣衫,努力以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样子,跪在了李义的面前。
“罪女苏婉莹,愿将所作所为,如实禀告,不求圣上开恩,但求一死。”
看着眼前的苏婉莹,太子手里的小酒盏,啪的一声捏爆了。
他手掌中鲜血淋漓,当下染红了那纯白的外衫。
许为友大惊:“圣上,太子殿下这……”
就见李义打断了他的话:“不急,太医就在这候着呢。”
他轻笑:“除夕,见见红,喜庆。”
两句话,确含着极大的信息量。
不仅太子白了面颊,就连许为友也僵在那里。
这哪里是什么除夕宫宴,哪里是什么宴请百官家眷的答谢宴。
这分明是出其不意,早有计划的鸿门宴!
“舒妃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李义转头,微微眯眼,“这样吧,让几个太医先在你旁边候着,免得到时候出茬子。”
闻言,舒妃踉跄两步,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此刻,叩首在地的苏婉莹,已经没了对生的执着。
她跪在那里,看着四周发生的一切,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真真是活成了一个笑话。
见稳住了大局,已经两杯酒下肚的李锦,此时才起身,理了一下衣摆。
他上前两步,郑重其事,直击要害的问:“苏婉莹,本王问你,大魏203年六月,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殿上百官,皆是一怔。
大魏203年六月末,先太子李牧被奏谋反,举家发配边疆,在途中遇一伙劫匪,死无葬身之地。
苏婉莹直起身,抬头瞧着面色如铁的李义,抿嘴回答:“罪女在六月初,于行宫做假证,向圣上讲述了先太子李牧,意图谋反的谎言。”
此言一出,大殿哗然。
坐在后排的几员官吏,直起身,探长了脖子望过去。
李锦垂眼:“你为何要欺君?你难道不知道欺君是死罪么?”
苏婉莹微微笑起,眼眸里荡起了一层水雾。
她颤抖着,哽咽着,望向站在她身旁的李锦:“罪女,为求靖王身侧之位,受舒妃娘娘蛊惑,才犯下如此大错。”
高台上,见自己被拖下水,舒妃抬手:“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身侧李义,手里一把长剑,尚未出鞘,却抵在她喉咙正中。
李义看都不看她一眼,淡淡说:“急什么,好好听。”
看着事到如今,还想将所有罪责推到自己身上的舒妃,苏婉莹的眼眸里,全是怜悯的目光。
她不仅怜悯着那个将自己的儿子当成棋子,作为工具来培养的舒妃。
更是怜悯被她抨击的毫无价值,若是想成为靖王妃,除了让她赐婚之外,别无她法的那个自己。
“当时,罪女一心钦慕靖王殿下,但与殿下交集甚微。”苏婉莹说,“那年宫宴,为情所困的婉莹,受到了舒妃娘娘的关注。”
“娘娘说,如我这般丑陋,形似草芥,知书达理样样欠缺的人,想要站在靖王身旁,简直白日做梦。”
说到这,苏婉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她说,如果不帮她让二皇子上位,那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被萧贵妃看中,连个做妾的资格都不会有。”
苏婉莹哽咽,隔着雾蒙蒙的目光,望着舒妃的方向。
“娘娘,当年的我,真的丑陋至极么?”她哭了出来,泪流满面:“能比如今,还要更加丑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