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到阳和口转一圈,不太紧张塞外战事了,越发担心宣府方面出事。
若大军从那边攻过来,整个大同被捅菊花,再多的布置都是一场空。
王朴到宣大边界的永加堡两天了,京营目前还没有全集结,一半人在永加堡,一半人在万全左卫的地界。
京营本来是一万人,英国公又塞了五千,连皇帝都不知道,实际上有近两万京营班军进入宣大,远超计划。
张宗衡给王朴的军令就是狗屁,根本叫不动王朴,他真正动身的原因还是李开先。
隔绝了宣大通讯,这个军令也是被李开先逼着执行的,因为他的大帐有另一个人。
大军主将是王朴,副将和中军官是谁,大多人没注意,也没关心过。
这人叫张之相,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中军官、京营钱粮都督,张之极的庶弟,张之桐的庶兄。
虽然是张维贤的亲儿子,但在当今的社会环境中,实际他还没陆天明在国公府的地位高。
陆天明在国公府是姑爷,算是半个主人,他见到陆天明得主动行礼,张之极靠这个庶弟掌控京营钱粮。
这样的人在军营,可以想象王朴有多难受。
这边得听老爷的,那边得听姑爷的,所以李开先也走不开,他不知道张之相此行有什么目标,但王朴告诉他,成国公的庶弟朱廷臣也在宣府。
李开先一听就知道武勋又在乱七八糟搞事,他得用自己的身份压一下张之相和朱廷臣。
因为武勋的通病十分明显,他们可以执行军令,却喜欢‘做生意’。
这时候与陆天明讲条件就是找死。
李开先生怕陆天明对张之相动杀意,就没有告诉他实情。利用随行骑军带着王朴的京营做事。
一旦陆天明对张之相动手,哪怕是囚禁,也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他们这一家子都完了。
不仅英国公张家完了,定国公、西宁侯、丰城侯、镇远侯、定远侯,核心公侯几家都完了。
大伙都得被迫选择站队,而陆天明又要隐藏身份,这是逼着大家互相敌对,张维贤也压不住了,勋贵瞬间完犊子。
为了出现不可挽回的亲人厮杀,李开先必须在这里,一边阻止他们进入大同,一边还得防备他们丢掉性命。
做卧底果然难。
一大清早,李开先从大帐出来,上关墙瞅瞅东西方向,没感觉到什么特别。
塞外大概快开搞了,边墙内还在混日子。
回到帐篷喝一口热粥,准备到王朴大帐,门帘掀开,进来两个人,张之相带着朱廷臣。
后者一脸伪笑,对李开先躬身一礼,“丰城侯亲临,失敬失敬,朱某刚从张家口而来,想与侯爷打听点事。”
李开先的身份对他们来说高一阶,挠挠头坐直,说话很不客气,“有屁就放。”
“呵呵,侯爷风趣,朱某想打听一下山西的事。”
李开先没有接茬,朱廷臣等不到回应,讪讪发笑,继续说道,“陆天明下令京营协防阳和口,而不是协防丰镇关,侯爷知晓为什么吗?”
“不是天明的命令,是大同总督和曹文诏的命令,曹文诏自己会守丰镇。”
“那为何要隔绝宣大的消息呢?”
“因为不想看到垃圾出现。”
朱廷臣脸色一黑,“丰城侯,你我都是一个圈子的人,都是英国公领导的勋贵,吃里扒外显然不会有好结果。”
“是吗?那倒想请教,李某吃哪个里,又扒哪个外了?”
朱廷臣明显着急,没心思与他拌嘴,再次说道,“我们需要到大同府城一趟。”
“你说的我们是谁?”
“在下与张兄。”
“不同意!”
“为什么?”
“不想你们死得不明不白。”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交流几句,朱廷臣越发不耐烦,“李开先,你是京城查沈藩案的使者,是小公爷的安排,我们也是小公爷的安排,别不识好歹。”
“随你怎么想,这里是宣大,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
朱廷臣没怀疑李开先的身份,越是如此,他反而越相信李开先不知具体情况,完全是为了他李家涉足山西。
张之相看他没什么效果,插嘴说道,“开先,去一日就返回,应该不难吧?”
李开先看着他轻蔑一笑,“难肯定不难,杀个人能有多难,这里到大同府城二百多里,中间经过阳和口等无数关卡,你怎么保证能活着到呢?”
“这不用你操心,我们自己会想办法。”
李开先一愣,起身来到他身边,语气充满惊诧和疑虑,“你们竟然能在戒严的时候到府城?”
两人距离太近,唾沫都喷到脸上了,张之相皱眉后退一步,“这是我们的事,家里若在宣大没有人手,你自己相信吗?”
李开先瞬间浑身鸡皮疙瘩,双手抱着脑袋苦恼挠头,他妈的,你们一旦去大同,外面还没开打,陆天明就把大同杀的人头滚滚了。
既然阻止不了,不如让他们早点死心,李开先深吸一口气,冷冷看着两人,正准备开口,门口响起一个声音。
“报,侯爷,陆大人令,午时之前带王朴和京营将官到阳和口,迟一刻钟格杀勿论。”
李开先大步来到帐篷外,看着四个风尘仆仆的校尉。
“天明在阳和口?”
“是,请侯爷马上到阳和口,王朴不认识我们,大人也没有给令牌,他迟疑下去会被骑军碾杀。”
李开先莫名哈哈一笑,回头对两人招招手,“走吧,我带你们去见见人。”
他大步在前面走,两人落后几步跟上,互相对视一眼,全是疑惑,朱廷臣压低声音问道,“不是说京营骑军不会进入大同吗?世泽被他抢权了?”
张之相隐晦摇摇头,“抢权不是问题,他来的太早了,且带着骑军,会把小事变成大事,我们无法控局,大同会发生一场真正的战事。”
“本来就是一场战事,试试看能不能把他骗到宣府,这样更简单。”
“也只能如此了,得让他脱离大军,东虏可以入关,但双方不能大战。”
陆天明若听到此话,必定笑死,京城的那些人总是一堆奇形怪状的想法,放东虏入关,却避免双方作战。
听起来互相矛盾,不可理喻,但这就是权争的思维逻辑。
没有道德,没有底线,先自保再想好处,至于别人的死活,哪怕血流漂杵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