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
石头后的张世泽观看了整个过程,没有恐惧,咕咚咕咚咽唾沫。
“我的兵也是这种武器?”
“做梦,亲卫营这一会把万两银子扔下去了,我倒不是发愁银子,但这东西不能在秩序混乱的时候蔓延,你明白吗?”
“两万人足矣。”
“不好意思,一万人都供应不起。”
“啊?这么难制作?”
“是啊,若有一万人拿这种装备进攻,至少需要两万人的后勤。”
“混编不就行了?”
“说的轻巧,武器威力不足,混编就是自降战力,岂非南辕北辙。”
“看来还是工坊太慢,多建几个。”
“没错,但工坊扩大会带来一连串的问题,技艺不足,工匠不够,材料不够,运输不够,典型的穷兵黩武。”
张世泽挠挠头,有点感慨,“赵士祯创造掣电铳、迅雷铳、火箭溜快五十年了,他当初想破头也无法改进,想不到你轻而易举就改进了,这才是大典的收获,以前没说老实话。”
“就算是吧,火器的进步首先是火药的进步,赵士祯是火器宗师,但他方向错了,再努力也不对,就像开花弹出现二百年了,铸造技艺不过关,照样无人敢用。”
明白了,张世泽看着亲卫营武器发呆一会,又扭头疑惑道,“不对吧,姑姑说表叔麾下有一万火铳兵。”
“火铳与火铳不一样,宋裕本麾下的一万人,主要用来训练战法,虽然可以作战,但他们远行千里就没必要了。”
张世泽差点把眼珠瞪出来,“我靠,你训练一万人试验火铳?!”
“对呀,我还让你爹在神机营训练一万炮兵,就是训练,同样也能作战,但他们的火器不是我心中的样子。”
张世泽越发不可置信,“竟然在神机营放了一万兵?”
“不是,都是京营的军户,我不可能让士兵全变成山西人。”
“训练什么?佛朗机炮?”
“是啊,把武库搜空,全拿去训练炮兵了,开销很大,但训练效果不错。”
张世泽安静消化一会,还不是不可想象,“训练这么多人,不为作战,就为撒银子?真有你的。”
“切~这才多少人,若真论起来,山西和塞外训练了三十万人。”
“这…这…还需要时间?!”
“别激动,作战的只有五万人!”
小小公爷歪头想想,不确定道,“你不会以亲卫营的标准来看待士兵吧?五万亲卫营?”
“放屁,大约十五万执役,这些人完全是驻守治安用的,他们训练半年就结束了,董成虎麾下有两万人,宋裕本麾下三万,曹文诏五万,其余人都在塞外,就是我训练的人。”
“董成虎的人不作战我理解,表叔和曹文诏的人也不行?”
“十五万人都可以,我是说五万人骑马。作战嘛,速度是基本要求,其余人防御没问题,千里作战就没必要了。”
“你一个人训练了五万骑兵?过于相信察哈尔的人了吧?”
陆天明嘿嘿乐了,“骑马的兵不一定是骑兵,其中有察哈尔八千人,若连他们都算上,那我还有三万备用骑军。”
小小公爷牙疼,他得找个人重新问问,面前的人显然不是个好的谈话对象。
东虏既然不进攻,亲卫营也开始轮流吃饭。
张世泽在路上就知道亲卫营个个有铜盆铜勺,十分奢侈的吃饭家伙,放篝火上能一起煮肉沫粥。
沼泽无法做饭,现在无所谓。
陆天明与张之桐在雪橇上避雪吃饭,张世泽转了一圈,去拉着李述孔询问麾下战力情况。
西边距离战斗二十里的地方,大雪遮蔽了视线,孙承宗和祖大寿从锦州到医巫闾山的山谷中绕出来,原野里黑压压的大军吓了他们一跳,连忙退回山谷防御,派斥候下马潜行打探。
黄台吉在战场十里之外派了一队骑军,东虏不认为锦州有救援的实力,看到他们从山谷中出现,也没有上前追赶,极其鄙视。
孙承宗和祖大寿在小山顶看到战斗过程,他们非常震撼,山上到底有多少人,暂时无法确定。
既然双方陷入对峙,孙承宗就放心了,北面大军很快,拖一天就尘埃落定。
黄台吉玩不起骑军对冲的游戏,肯定会撤兵。
事情很顺利,自己很快会离开辽西,孙承宗突然对战事失去了兴趣,抖抖身上的雪,意味深长对身边的祖大寿道,
“复宇,老夫猜南边给你写过信,你我共事多年,老夫送你一个忠告,不要想着玩权争制衡,那样会立刻送命,辽西不再需要你我,回京吧,也许能捞一个剿匪的差事。”
沉思的祖大寿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头怎么突然‘盖棺定论’了,犹豫说道,“阁老,末将是辽人。”
“做辽人就做不了明人,做明人就不要做辽人。辽西夹在两者之间,妄图待价而沽,那就什么都不是。”
老头语气挺干脆,内容很糊涂,祖大寿还是没听明白,“忠勇侯是勋贵,不再是钦差。”
老头突然吭哧一笑,既是自嘲,也是讥讽祖大寿。
“复宇啊,你的上官是谁?”
“自然是阁老。”
“不,你的直属上官是后军都督府,老夫是钦差,行兵部诸事,不是你的上官。”
祖大寿一愣,“万历先帝御笔以文御武,凡将官必须听从钦差及属官差遣,后军掌印大都督早已无法节制边镇。”
“别人不行,他可以,山西、宣、大、蓟都掌控了,就差辽镇,既然无法避免,你愿意奉令吗?”
祖大寿迟疑片刻点点头,“别人听令,末将自然听令。”
“那你就不该迟疑,听令就是回京。”
祖大寿顿时一脸冷意,没有接茬。
老头拍拍他的肩膀,语气真诚说道,
“复宇,不管你如何想,有些事都得面对,将门必须与国同休,而想要与国同休,就得听令。
不听令的将门,要么降敌,要么被灭,要么化家为国,复宇觉得祖家能走哪条路?老夫知道你这几天联系对面,没关系,他也知道,让你回京是他仅存的善意,一旦回朝,他不屑与任何人玩心眼,你不行,我不行,十个祖家也不行,认命吧,辽西真的不需要我们了。”
太突然了,祖大寿没有辩驳,惊诧问道,“阁老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他三年前就想杀你,他当时就说你:祖大寿这种人,根本不是忠君爱国,也不是忠孝节义,纯粹是为了他祖家。
你听明白了吗?老夫解释没用,将门若需要别人解释,也走到了尽头。”
祖大寿顿时一脸屈辱,激动辩驳,“不愧是京城的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令人恶心的语气。兄弟们流血作战,不过是为了口饭,朝廷不仅不给我们,还克扣饷银,克扣赏银,好像我们就活该流血。
身为将官,拼死冲杀,回头还得对七品小吏下跪,本来是我们的饷银,还得谄媚上官,感恩戴德,何其无耻。是朝廷不仁不义,是中枢一肚子龌龊,到头来却成了我们的问题,何其卑鄙。”
孙承宗黯然,叹气一声,“复宇,老夫不想给朝廷解释什么,忠勇侯也说过,祖家一门挡一国,本该同宋代杨家将、岳家军一样彪炳史册,可惜被李成梁从根子上带坏了,被大明喂奶惯坏了。
你以为你受委屈,可想过没有,在别人的印象中,努尔哈赤是辽东将门养出来的大虫,有你父亲祖承训的一份力。
陆天明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但他认定的道理不会反复讲,灭将门即为灭不良,你把妻儿老小都安排在锦州,在他心里,也没有讲道理的资格了,老夫勉为其难跟你讲一次,
他要灭虏,必定控制辽西,老夫都得辞官回避,若你觉得自己有本事抵抗他的力量,那就好好看看他的士兵,或许你该抓紧时间联系一下被你抛弃的胞弟祖大春,他可不是一个单纯的执役头领。”
祖大寿紧紧皱眉,下意识回头看一眼关宁铁骑,又感觉底气十足。
老头看他的眼神,顿时摇头,“战力不是算人头,何况他的人头比你多,他不会滥杀,但需要杀的时候从不手软,别说三千,就算清空辽西六万营兵,也用不了三天,复宇啊,不要做飞蛾。”
祖大寿还未回话,原野号角大响。
嘟~
东虏要全面进攻了,那就看看谁是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