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算命先生真会说话。”
王县令并不相信这些。
他蹲下身子,瞧着努力去理自己头发的陈小满,露出一个和煦的笑。
如同冬日的暖阳,暖到融化坚冰。
“算命先生怎么说小满?”
陈小满摇摇头:“那时候我还没来青石村,不过我是福星,也会长命百岁的。”
“她比我还有福气。”
李初元附和了一句。
王县令被两人逗笑了。
他看看李初元,又看看陈小满。
从怀里拿出两块糖,一人一块。
“你们两个聪慧,待在小山村可惜了,不如直接入府学。我已经在信里跟曹同知交代过,让他安排初元去府学。”
李初元双眼一亮。
刘先生说府学有很多有学问的先生。
“我真的能入府学吗?”
“以你的学问,考入府学应该不难。”
王县令视线落在陈小满身上。
“可惜,府学不收女学生。”
“那我去府城办个学校好了。”
陈小满不假思索道。
王县令惊了下:“你办学校做什么?”
“收女学生呀,可以教她们读书、医术、炮制药材。”
王县令愣了下,转而笑着给陈小满竖起大拇指:“有志气!”
陈小满骄傲起来:“我重三十斤,有二十九斤是志气。”
“不是二十九斤福气吗?”
李初元反驳。
“那就十五斤福气十五斤志气好了。”
王县令被逗乐了。
“县太爷把我们的粮食吃了,要赔座山给我们。”
王县令脸上的笑瞬间消失。
这两孩子真是一点亏不能吃。
他们肯定能过得好。
他还是多担心自己吧。
老李家被催着只带了银子和换洗的衣服,赶着牛车匆匆离开。
阿木等人把牛车硬生生抬到干涸的淮河河床上。
想去府城,还是沿着淮河跑更快。
陈小满用力跟王县令挥手:“县太爷,您要帮我们告知先生一声,还有村长、刘老夫人……”
王县令脑壳疼。
她是不是忘了他是偷偷潜入青石村的?
他连连摆手:“赶紧走吧,我会给刘老夫人交代一声,让她知会大家。”
“要跟先生说一声,他还等着我们去上课。”
陈小满特意交代。
王县令敷衍地摆摆手。
都在学校,倒是可以知会一声。
“你们快走吧。”
王县令再三催促,牛车总算离开了。
瞧着他们渐渐没入黑夜,王县令长长松了口气。
想把他们送走还真不容易。
黑暗中,王县令眼底藏着深深的担忧。
他已经多次上报叛军的事,为何援军还没来?
牛车到府城门口时,天蒙蒙亮。
城门下已经守着许多人。
老李家的牛车乖乖到队伍最后排着。
城门打开,一大批差役冲出来。
“都排好队!”
随着一声怒喝,差役们快步沿着队伍走,瞧见有人没跟前面的人对齐,就会用力推一把。
年轻人倒还好,趔趄一下就能稳住身形。
有些老人吃不住力,往外晃了好几步。
老李头瞧着不对劲,催着阿木把牛车往队伍正中间摆了摆。
差役走过来,瞥了眼老李家的牛车,眉头顿时竖起来。
“牛车里装了什么?打开看看!”
老李头弯腰讨好笑着:“都是些换洗的衣服和被褥……”
差役呵斥:“叫你打开没听见吗?”
“哎哎,我们这就打开。”
老李头边应边去拿布包好的被褥。
李大宝和李二宝伸手去帮忙,外面套着的床单刚拆开,差役一把抓住被褥一角用力抖了几下,把被褥全抖开。
见里面没东西,往地上一丢。
干净的被褥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摊开,沾满了灰土。
周大丫急得伸手想去捡。
差役好像瞧见什么了,立刻大声呵斥:“正在检查,你们谁敢动?”
陈小满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差役怎么这么坏?
杨慧连抓住陈小满的手,示意她别说话。
陈小满鼓着腮帮子坐好。
“老婆子没见过世面,被差爷的威严吓住了,您消消气。”
老李头一把抓住差役的手,往他手里塞了几个大钱。
差役捏了一把,脸色稍微有些缓和。
“行了,我也不跟你们计较,把其他东西都打开,我要一一检查。”
“都是些被褥衣服,没什么好瞧的,不好劳烦差爷。”
老李头再次讨好地双手捧着差役的手。
这次,手里多了碎银。
差役摸了一把,应该有二钱左右。
脸色瞬间好看不少。
“既然是被褥衣物,就不用检查了。最近难民不少,想进府城,一人要交五十个大钱。”
老李家心头众人脸色都有些僵硬。
一人五十个大钱?
太黑了吧?
“怎么,嫌贵?”
差役不善的目光上下打量起老李家。
能赶得起牛车,不至于太穷。
应该拿得出钱。
老李头脸上的笑更谦卑:“没有没有,我们这就掏钱给差爷。”
“不是给我,是给登记的人,我只是看你们会来事,好心提醒一句。”
差役目光在老李家众人身上扫了一圈,道:“一共十三个人,记得提早准备好银钱,别耽误事儿。”
老李头连连应下,恭敬地把那个差役送走。
等差役去队伍后面一辆牛车前找麻烦时,老李家的人才偷偷露出不忿。
“连怀里抱着的孩子都算上了。”
张桂兰压低声音嘀咕。
李二宝悄悄安慰她:“怀里孩子也是人,咱掏钱就掏钱吧。”
“犯不着在这儿得罪人。”
李大宝也道。
这些人情世故,总归要注意。
大人们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李初元却冷着一张小脸不说话。
他们家底子厚实,能掏出钱,其他农户呢?
光进城就得交这么多钱,普通人如何进得起?
进城的队伍排得很长,临近中午才轮到老李家。
登记的差役瞥了他们一眼,开口就道:“一人一百个大钱。”
老李家全惊住了。
老李头双手抱拳,朝着登记的差役行了一礼,语气极好地解释:“刚刚那位差爷告知我们一人五十个大钱……”
“其他人五十个大钱,你们一看就是逃难来的,想进府城,一人一百个大钱,没有就滚。”
登记的差役态度极嚣张。
甚至还瞥了一眼老李家刚刚被弄脏的被褥。
“难民本就穷困,为何要掏更多钱?”
李初元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