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瑟瑟发抖等了半天也没感受到冒着热气腥臭的狼嘴咬在自己身上,白安颤抖着睁开双眼看去。
不知为何,那头狰狞着双眼的饿狼已经死了,就死在白安不远处的枯枝落叶上,整个狼头都被利器斩断,腥臭的血液洒了一地。
从小饱读诗书的白安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就连过年时候邻里杀猪他都不敢多看一眼的白安顿时一阵作呕,俗话说君子远庖厨,白安还是第一次见到尸首分离的惨状。
正在干呕的白安眼角蓦然瞥到了一抹金黄色的闪影,但不等他看得分明,那抹身影已经悄然无踪了。
“吓出幻觉了吗?”白安苍白着脸平息受惊吓的心灵,他决定了,哪怕是多付几钱银子也要请个镖师护送自己前去中洲大陆,要是路上再遇到什么山贼野兽,自己还有没有这等运气就另说了。
想罢白安连忙跪俯在地,冲着四周阴森森的森林高声道:“多谢上仙救命之恩!多谢上仙救命之恩!”
返回高空的黄袍看着脚下一个劲拜谢的白长平,皱了皱眉冲着黑袍说道:“以后掌门若是再遇到这等险境,难不成我等还要每次都替掌门挡灾?毫无历练可言,掌门还如何在这幻境之中成长?”
黑袍挠了挠头:“下不为例,只是小兔崽子死在这小小的灰狼嘴中岂不是太可惜了些?不妨咱们拭目以待,小兔崽子身为一介凡人,还是投胎了最不受仙师待见的农人,他能爬到何等地步吧!”
黄袍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他瞥了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黑袍无声笑了笑,眼前这个老伙计已经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比自己还要关心掌门的安慰了。
看来让黑袍完全明白本心接纳白长平,也只需要一个契机了啊!
黄袍望着万里河山,一笑如春风过境,好不欣喜!
时光如川下流水匆匆而过,转生为白安的白长平在请了一个镖师之后一路有惊无险,途经苍云洲、聚灵洲、桃花洲后,终于抵达了中洲大陆。
下了跨海山舟后,白安道别了镖师,独自踏上了前往长安城的路途。
在中洲大陆东御州城外,白安找了一位赶车的少女,包下了她的马车赶往长安城。
马车上,白安见那赶车的女子和他的父亲,莫名的觉得一股亲切的感觉流转在心口。
“这位姑娘,你我可曾见过?”白安思量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向正在赶车的女子询问道。
那女子天生潮红着脸,大抵是经年被风霜吹打的缘故,导致的面色泛红。
她此刻二十来岁的模样还颇有些年轻,但赶起马车来倒是轻车熟路,也不知从何时起便赶车为生了。
那女子听闻雇主发话了,只得边看着前路边出声答道:“这位公子,您大抵不是中洲大陆人吧?可曾之前来过中洲大陆?”
白安答道:“不曾,小生祖籍苍云洲,来此赶考,是第一次出远门。”
姑娘回道:“那就是了,公子,既然您未曾来过中洲大陆,我父女俩又不曾出过中洲,那何来见过一说?大概是公子认错人了吧!小女有幸生得和公子熟人一样可是有福气呢!”
白安轻声一笑,心中暗道这女子好生会说话,也是个讨生活不容易的人家呢。
“姑娘说笑了……对了姑娘,这位老者是你的爹爹?”
白安将目光投向一直坐在马车前台沿上的老者,那老者五短身材,一头短发早已花白,倒是容光焕发的样子半点没有服老的感觉,此时这老者正拿着酒壶在独饮着浊酒。
姑娘自豪一笑道:“正是家父,我自幼和爹爹一同出门赶马为生,已经十余个年头了!”
“嘿!”老者嘿嘿一笑道:“还别说公子,我见你也是甚是面熟,不过老夫认识的那位大人可比你厉害多了!”
“哦?可否请老人家多说两句?鄙人不才总爱听些典故,若是有些灵感,日后作诗也有引子。”白安听闻老者的话语便是来了兴致,他这人最好四处打听些许民间故事,作诗之时稍加引用便是独具一格的文风,据说今年的科试,太学院最看重的便是新颖。
由此一来,白安在路上可是搜罗了不少民间典故了,等着稍作融会贯通便能在科试上大放异彩!
老人豪饮了一口浊酒,打了个酒嗝后将酒壶挂回腰间,浑浊的双眼来了光芒,他看着远处慢慢出现在地平线上的青石县城,缓缓说道:“当年啊,就是在这条官道上接的活,只是那时是从长安城东跑到东御州城,正好跟现在反着啦!”
“那时候啊,嘿!老夫还是远近闻名的‘车子李’,有名号的呢!现在说是不服老不服老,还是老啦,只能让小女代劳了,这不,就连我这双以前烫了烙铁都不带抖的手现在也喝酒喝的不听使唤了!”
说罢车子李抬起自己微微发抖的双手给白安看,白安已经挪着屁股坐到了靠近车厢口的位置,细细听闻老者的故事。
在白安眼中,老者那双布满沟壑的手确实在轻轻抖着,好似因害怕而颤栗。
白安心中暗道,果然喝酒害人啊!
那正在驾车的姑娘看着自己父亲满是老茧皱纹的双手,眼中一润扭头道:“爹爹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去村里串门,结果不小心被烫红的煤炭溅到了手上,爹爹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双手四平八稳地把那煤炭拿着放回了炉子里,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爹爹的名声闯开了。”
“老人家,您不疼吗?”白安瞪大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老人。
车子李嘿嘿一笑道:“疼啊!那烧的滚烫的煤球怎么会不疼?但是得忍!”
白安心中立马是对老人肃然起敬,这老者在一方车行里也算是传奇般的人物了。
“那老人家您说的大人是?”白安顿时对老人口中的“大人”兴趣更浓了,能让这样一位老人记忆犹新的人定然也是有着非凡的地方。
车子李指了指远方那座已经肉眼可见的青石县城道:
“就是在那座城!我曾经也接过一位公子,虽说和公子你样貌不同,但却有着相似的感觉,那位公子平易近人而又玉树临风甚是潇洒,身边当时还带着一个孩子,大抵是山上下来历练的仙人啊!”
“啊?老人家你还接过仙人的活?!”白安张大着嘴巴惊奇地问道。
要知道在凡人眼里,仙师那可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凡间多少山水怪志里讲的都是凡人偶遇仙师平步青云的故事。
再要不就是古刹里书生遇到狐妖的志怪,总之凡人的世界中,与仙师扯上关系的事情总是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车子李自豪的拍了拍自己坐下这辆马车道:“可不是,那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不过这么多年了车厢一直没换过,就是想沾一沾仙师的福啊!公子您现在坐的地方仙师也坐过呢!”
白安听闻车子李的话,顿时低头摸了摸自己坐下的软毡,一股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
好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白安一阵恍惚,恍若自己身前还有一个孩童的身影。
“虎……虎……”
白安伸手去欲要抚摸那孩童的脑袋,身影却悄然消散。
“幻觉吗!果然是仙师的手笔!”白安恍然惊醒,一拍自己大腿,暗暗叫绝。
“老人家您怎么能肯定那是仙师呢?可是仙师是施展过什么仙法?可否细细说来,我开开眼界!”
说着白安就从怀中摸出了几张白纸铺在车厢里,又从行囊里取来毛笔舔开笔尖,沾了沾墨水准备将这奇闻异事给记下来。
车子李自豪一笑道:“可不是吗!先是仙师拿出了仙师佩教训了守城的士卒,而后我们父女俩那次又托了仙师的福住了一遭上好的酒家!我记得好似叫什么鸿福客栈来着,嘿,我这辈子可从来没有睡过那么软的床嘞!”
白安奋笔疾书,点点头道:“可还有其他奇闻异事?”
单单拿仙师佩教训狗眼看人低的士卒就能扩写成一则山水怪谈呢!
车子李想了想,又回头看见白安这幅架势,一拍脑门道:“一见公子你这文笔我就想起来了,那一日离栈的清晨,仙师可是好好露了一手呢!只见那公子仙师一挥手,赫!就是公子您现在用的这种白纸啊,凭空就立了起来,仙师负手站在众人眼前,大笔一挥,好一副神仙字迹就出来了,据说当日客栈的掌柜的磕破了脑袋跪谢仙师啊!”
白安毛笔翻飞,甩出的墨点把自己脸都给抹花了,他抬起头,眼中全是兴奋道:“敢问老人家,那客栈如今还在吗?”
车子李点点头道:“那是自然,这客栈可是远近闻名的头字号,更是有着仙师题字,如今还红红火火呢!只是掌柜的退居二线了,把店给了他儿子。”
白安望着已经近在咫尺的青石县城,激动道:“那今夜我们就在那鸿福客栈落脚吧!能观摩一番仙人字迹,花上他一钱银子也值了!”
车子李哈哈大笑,又是取过了酒壶饮了一口道:“闺女听见了没!让老马撒开了跑!”
“好嘞爹爹!”那赶车的女人也是莞尔一笑,手中长鞭一会大喝道:“驾!”
那匹父女二人刚换的黄马立马是痛嘶一声,向着青石县城狂奔而去!
临近那青石县城城门口,白安立马就是觉出了这中洲大陆的繁华,仅仅是一方县城的城门都宽阔成了这般样子,透过城门望向城中更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车子李的女儿驾驶着马车缓缓跟随着城门口的长龙来到了关口,守城的官兵立马就围了上来检查车马。
领头的是个褪去了青涩的男人,一身铠甲威风凛凛,面容也是被岁月削刻的有棱有角,短短的胡茬昭示着这个男人也慢慢成熟了起来。
这个人正是在青石县城外刁难过白长平的士卒刘小六,他还有个老油条师父孙头。
已经成熟稳重的刘小六一见是车子李父女俩,坚毅的脸上立马是露出了笑容。
“小李姑娘,又来赶车啊!”刘小六冲着在车位上的姑娘轻声打着招呼。
“是啊刘大哥,辛苦你了。”李姑娘红着脸说道。
刘小六连忙是挠了挠头道“不辛苦不辛苦”,这一下子倒好,他身后的兄弟们顿时嘘声一片。
刘小六板着个脸教训着自己这班手下,车子李饮了一口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小刘啊,你师父他怎么样了?”车子李望着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刘小六问道。
刘小六连忙回道:“回李叔的话,师父他年纪大了,前两年退了,回家高高兴兴抱孙子去了!”
说罢刘小六拿过车子李的车夫通关文牒盖了一章,悄声道:“李叔,这一趟不收你钱了,过吧。”
车子李眯起个眼笑着,他当然知道刘小六打的什么心思,不过这小刘性子也不坏,如今经过磨炼也不再那般毛手毛脚了,倒是个不错的汉子。
能把自己闺女托付给官差家,也算是个好去处了。
“好好好。”车子李拉着刘小六的手连声叫好。
刘小六冲着那车厢一拱手道:“还请下车例行检查。”
经过白长平那次的暗亏之后,刘小六已经是对所有人都恭敬有加了。
若是进城的马车里又有一位仙师,可不是所有的仙师都像白长平那般好脾气。
白安连忙应了一声,忙手忙脚地收拾了车厢里的纸墨笔砚,挑开车帘下了车。
刘小六一见白安,顿时跟见了鬼似的惊声道:“白白白……白仙师?!”
白安被刘小六给吓了一跳,一个激灵差点从车板子上失足跌下来,他手忙脚乱的抓着车子李的衣服才避免了窘迫。
白安尴尬道:“不好意思老人家,我被吓到了!”
刘小六也是尴尬地挠了挠头,他定睛一看这白安哪有半分像白长平的样子?更何况这被自己一吓就差点跌下马车的怂样哪里像是仙师了?
刘小六挠了挠头道:“不好意思这位公子,是在下走眼了,还请赎罪!”
说罢刘小六就是给白安恭敬抱拳行了一礼。
白安摆了摆手示意无事,他扶着自己闪了的腰慢慢走下马车接受盘查,同时刘小六身后有两个官兵立马开始了对车厢的检查。
良久之后盘查完毕,刘小六留了个手下替自己站岗,亲自送着车子李父女俩进了青石县城。
马车轱辘在青石板上缓缓滚动着发出“哒哒”的声响,白安望着青石县城中的一切,突然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准备歇息。
他总觉得这一辈子,恍然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