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在锦心头一紧,连忙从怀中掏出火折子,重新点燃了一根蜡烛。
微弱的烛光照亮了四周,让他能够看得更清晰些。
随着烛光靠近尸体的腹部,只见那原本苍白的皮肤上,正有几条长长的虫子在下面穿梭往来、不停蠕动。
这些虫子的形状怪异非常,既有点像常见的蚯蚓,身体细长且柔软;但同时又带有几分蜈蚣的特征,有着数不清的腿。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入秦在锦耳中:“食人蛊。”
他转头看去,原来是江挽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尸体跟前,并蹲下身子观察起来。
据江挽所言,此种虫子生性凶残至极,尤其喜爱以人肉为食。
它们初始之时体型极小,犹如蚂蚁般微不足道,但随着吞食人肉数量的增多,其身躯便会不断膨胀变大。
起初的时候,或许人们根本难以察觉到异常情况的存在。
毕竟这蛊虫非常狡猾和聪慧,它总是静静地躲在某一个固定的位置,悄然无声地潜伏着。
并且每次进食时,它所摄取的量也相当有限,并不会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
当人体开始感受到隐隐作痛之时,最初往往都仅仅认为那不过是普通的蚊虫叮咬罢了。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虫子的胃口变得越来越大。
渐渐地,那种疼痛不再局限于局部,而是逐渐蔓延至全身各个部位。
此时,即使想要找出导致身体不适的根源所在,却也是无从下手,因为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明显的病因或伤口。
倘若能够及早地发现异常,并成功探寻到蛊虫隐藏的栖息之所,然后设法将其引诱出来并予以消灭,那么受害者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可如果发现得太迟,那么后果只有等待死亡降临这一条绝路可选。
不过,眼前的这几具尸体却呈现出一种不同的状况。
先暂且不论这些人体内的蛊虫究竟是否属于传说中的食人蛊,单单是看到这人被严密封印住的五官,就足以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这绝非是意外,而是人为。
这歪曲的针脚更像是趁人清醒之时,一针针缝上去的。
只不过眼下,他们明日还是前往蒲月山庄,这个案件的调查工作也不得不暂时搁浅下来。
江挽让江洵去通知客栈的老板,让他明日一早就将此事上报给中律司。
这案子极有可能涉及到鸣蜩山的蛊虫,所以不能交给衙门管,给中律司处理是最稳妥的选择。
江洵来到老板房前,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然而,等待片刻后,屋内却毫无动静传来。
一开始,江洵心想也许是屋里的人睡得太沉,所以才没能听到敲门声。
于是,他稍稍加重了敲门的力道,但结果依然如故,仍旧无人前来应门。
过了许久,江洵的耐心逐渐被消磨殆尽。
终于,他忍无可忍,抬脚猛地一踹,房门应声而开。
他大步迈进房间,目光迅速扫视四周,房间内根本不见老板的身影,不仅如此,那敞开的衣柜此刻空空如也。
这情形让江洵心中一沉,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老板跑路了?
与此同时,秦在锦和傅霖则在另一边忙着依次敲响其他几间客房的房门。
每一次敲门声都如同石沉大海般,得不到丝毫回应。
秦在锦不禁开始怀疑起来:这些房间莫非都是无人居住的空房?
正当他觉得自己可能被那位老板欺骗之时,身旁的傅霖突然伸手推开了其中一扇房门。
房门缓缓开启,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两人定睛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房间内那张宽敞的大床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具具尸体!这些尸体面容安详,仿佛只是沉睡过去了一般。
但那毫无生气的模样以及被封闭的五官,无不昭示着他们早已失去生命。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这家客栈除了老板之外,仅有他们五个人活着住在这里。
而那些所谓的“空房”,实际上都已被一具具尸体所占据。
想到这里,秦在锦只觉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为何不让动尸体?”他问向一旁的江挽。
“因为不清楚一具尸体内到底有多少只食人蛊,如果稍有不慎让其跑了出来,那么蛊虫则会改变觅食目标。”
毕竟谁也无法预料到它们下一步的行动。
“可是以它如今的体型来看,先不提是否容易被人发现,就算一时疏忽大意给了它可趁之机,但想要不知不觉钻进人的体内恐怕也并非易事吧。”
听到这里,秦在锦不禁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江挽无奈地轻笑一声,解释道:“难道你认为它们不会繁殖吗?”
随即,她伸手指向身后的另一具尸体,接着说道:“最初仅仅只有一只蛊虫钻进了这具尸体内,但你猜猜看,如今里面又有多少只呢?”
秦在锦顺着江挽所指的方向望去,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无数蛊虫在尸体中蠕动的画面,顿时感到一阵恶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尽管此时正值炎热的夏季,但他却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洵开口问道:“既如此,这些尸体要如何处置?”
江挽稍稍思索了片刻后回答道:“蛊虫在人死亡后的六个时辰之后,也会相继死去。它们并不食用腐败的肉类,所以要等蛊虫彻底饿死以后,再去处理尸体。”
几人如今哪还有睡觉的心思,连夜写信,将今晚在这家客栈遇到的事情简要的陈述一遍,投递到中律司以后,才继续启程赶往蒲月山庄。
天亮之时,几人来到了山庄的入口。
这座山庄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卉,房屋的屋顶覆盖着青瓦,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
而最为引人注目、令人眼前一亮的,当属那几棵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栾树了。
此时正值栾花绽放之际,繁茂的绿叶之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粉色与黄色花包,远远望去,宛如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
山庄的四周环绕着好几亩肥沃的良田以及成片的果树,从这处望去,还能看到正在田间劳作的几人。
就在这时,一名路过的侍女发现了这一行人,她连忙加快脚步,迎上前去。
只见这名侍女身姿轻盈,面容姣好,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气质。
待走近之后,她微微欠身,用轻柔婉转的声音轻声细语地询问道:“请问诸位可是接到任务,赶来此处祛除邪祟的?”
站在队伍前方的秦在锦闻言点了点头,回答道:“正是。”
那小姑娘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原本平静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紧接着,她微笑着向众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转身引领着他们往庄内走去。
一边走着,一边向众人介绍着山庄的情况。
据她说,整座山庄里拢共居住着一百多口人。
这些人中,有的在前厅负责侍奉客人,有的则在后厨帮忙打杂,还有些专门负责跑腿办事或者养护花草树木、耕种田地等等工作。
虽然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地方,但由于各自承担的职责不同,平日里白天很少能够碰上面。
也正因如此,当初有人失踪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直到隔壁镇前来送菜的农户嚷嚷着说在山庄门口发现了尸体,他们才将发觉这几日失踪的人数有些多,而且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原本众人都想着要去官府报案,毕竟发生这样诡异的事情,不报官似乎有些不妥。
然而,庄主却摇了摇头,一脸凝重地表示此事颇为蹊跷,恐怕报官也难以解决问题,倒不如直接将其交由中律司处理更为妥当。
几人一路交谈着的,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一间屋子前面。
只见那位侍女轻手轻脚地上前,先是十分小心地轻轻叩响了房门,然后恭恭敬敬地开口说道:“庄主,前来除祟的客人们已经到了。”
屋内很快传来了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带到茶室,我稍候就到。”
得到指示后的侍女连忙应道:“是。”
接着她转过身来,引领着众人朝着茶室走去。
一路上,不时有一些充满好奇心的侍女和小厮从各个角落探出头来,向这边张望个不停。
没过多久,一行人终于走到了茶室。
刚一进门,就看到又有几位侍者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精致的糕点以及新鲜的水果。
如此高规格的款待,让秦在锦和江洵二人面面相觑。
知道的是来做任务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做客的。
大约过去了半炷香之后,庄主方才慢悠悠地现身。
即便是那几位见识过诸多人物的人,在看到眼前这位女子面容的时候,也情不自禁地眼睛一亮。
只见来者身穿着一袭如同月光般皎洁的常服,一头如瀑布般垂落的乌黑青丝被随性地盘在脑后。
她并未涂抹任何脂粉,但那张天生丽质的面庞依然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在下蒲月山庄的庄主——栾华。接下来几日,诸位有任何方面的需求,尽可提出,在下会尽力满足大家所需。”
话音刚落,那人便朝着江洵等一行人微微施了一个礼数周全的揖礼。
在她抬起手的瞬间,众人注意到其皓腕之上佩戴着一串黑色的手串,那串手串与她白皙如雪的肌肤相互映衬之下,更显得她肤若凝脂。
栾华抬眸是发现坐在最左侧的江挽双目佩戴着白纱,虽并未过多询问,但依旧朝身旁的侍女悄声说道:“上决明茶。”
秦在锦看她坐定,才开口问道:“目前庄上具体的失踪及死亡人数,庄主可知一二?”
栾华取下手腕上那串黑褐色珠子,边把玩边回道:“失踪二十三人,死亡十一人。”
话落,她便用眼神示意一开始带几人过来的那位侍女去拿人员名册。
“她叫泱泱,这几日会一直陪着各位大人,若有事直接吩咐她即可。”
秦在锦点了点头,而后问道:“死因是否相同?”
“无异,尸体目前存放在冰室,大人一会可以过去查看。”
“这山庄是你的吗?”吃完糕点的冬苓突然开口问道。
江挽听到这丫头如此直白的问人这种话题,虽有些无奈地皱了下眉头,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栾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略带疑惑地看着冬苓,那副样子倒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觉。
“大人可是听到了些什么?只是不知这问题同这案子可有关系?”栾华直视冬苓的眼睛问道。
冬苓闻言耸了耸肩,“如果只是一人失踪,那有可能只是普通的案子。但如今整个山庄出现多人失踪且死法都相同的情况,那就不能将其定位普通的谋杀案。”
“而且,这些人明面上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这个庄子的人,那么便不能排除仇杀的可能。”
冬苓向栾华解释道,她能看出来,眼前的这位女子并不一般。
且不说年纪轻轻就能将偌大的山庄打理的井井有条,就单看这几日庄子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却依旧能够从容不迫的主持大局,就足矣证明她不是那种柔柔弱弱的女子。
“庄子是我的,只是这庄子并不是由我出资买下的。”
“谁买的?”冬苓追问。
“靖王。”
栾华轻启朱唇,缓缓地吐出那两个字时,语调平稳得如同静谧湖面,没有丝毫波澜起伏。
她那张清丽的面庞上更是不见半分得意之色或阿谀奉承之态,就好像口中所说的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名罢了。
她将目光投向冬苓,显然已洞悉对方心中的疑虑。
就在那人尚未开口追问之际,栾华紧接着又言道:“况且,靖王近半年来从未涉足此地。这种连江湖之人都能够探听到的消息,妄图谋害皇子的人又岂会不知?”
说到此处,栾华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给冬苓留出一些思考的时间。
而后,她再次开口道:“如果他们当真是冲着靖王而来,根本没必要对这庄子里无辜的下人痛下杀手,直接取走我的项上人头岂不更为直截了当?”
“毕竟,只有我死了才能引起靖王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