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宁看着这院子,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它就这么孤零零的在河边上,远远看过去,篱笆也不高,院子里干干净净的,还有炊烟飘在房顶上。
如果这个时候有个妙龄少女从屋里出来,对着付宁打个招呼,再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那他调头就跑,绝无二话!
活生生的聊斋啊!
可能是有了这个预想,他总觉得四周的温度都降低了,本该是被太阳都晒出了油的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
脚下虽然有些踌躇,但还是慢慢的往院子这边走过来,就这么一家,他总得问问吧。
脑子里的弦越绷越紧,等他站在篱笆外面的时候,手心里都是两把冷汗。
就在他酝酿勇气想要开口的时候,吱呦一声,房门开了!
付宁当时就是一哆嗦,腿一软差点儿跪下。
好在出来的不是什么漂亮姑娘,而是个青年男人,穿着短衣,手里拿着个刨子。
他应该是个木匠。
付宁开口一招呼他,自己都能听出自己的声音发颤,“大哥,我打听个事儿。”
那个木匠没接他的话,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好几遍,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进来说话。”
看着他说完转身又进屋了,付宁把手心在衣服上蹭了几下,轻轻把篱笆门抬起来,闪身进了院。
院子东南角立着木杆,房门开在东边。
一进门,他一眼就看见了上屋里回字形的三面炕,还有西墙上的祖宗板。
“大哥原是在旗的?”
那木匠倒了杯茶水给他,“那个孩子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
付宁没接茶杯,手不自觉的往怀里摸。
“他们两个都没事儿,昨天早上就走了,这只是个小劫,有惊无险。”
“您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带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对吧?”
付宁有点儿晕了,这位神神叨叨的,他想干什么呢?
那木匠也不绕弯子了,指着那河滩说,七八天以前,他从那儿捡回来两个人,那个小伙子说是姓李,是个警察。
本来他是想立刻就走的,没想到孩子受了惊吓又落了水,发起高烧来了。
还是这个木匠去村里给他找的神婆,化了符水给孩子收惊,养了四五天才退烧。
看孩子没事儿了,昨天一早那个警察背着孩子走了,说是过些日子再来道谢。
“那您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他们的呢?”
木匠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他,付宁也不敢深问,只能换了个话题。
“大哥,您原来是什么旗的?怎么就这么孤单的住在这儿啊?”
“我是后面那个村的,村里人原来都是看坟的,旗不旗的现在也不重要了。”
这儿还有这么高规格的坟呢?!
付宁刚想开口再问,被人直接打断了,“你赶紧走吧,迟则生变!这回是你了断因果的好时机。”
什么玩意儿?!
什么意思?!
木匠不再多说,推着他就出了院子,最后就说了一句话。
“不要瞻前顾后,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付宁晕乎乎的往前走,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呢?
怎么这么不真实呢?
他偷偷往后看了一眼,还好,房子还在。
自己这真的不是在聊斋里客串了一把?
他今天是赶不上回去的火车了,就在三家店找了个旅馆住下。
虽然是有了桂平的消息,但是这神神秘秘的木匠搞的他现在心绪不宁。
难道真的要有什么事儿?
回去的路程果然不顺,客车停在了五路就不走了,所有的乘客都被赶下车去了,说是列车被征用了。
付宁随着骂骂咧咧的人流一路顺着铁路走到了西直门,守门的士兵比前两天多了一倍。
而且多出来的这几个大兵,脑袋后面还拖着一条辫子。
城门边上贴着告示,有人在旁边大声念着:“……张督军应黎大总统之邀,进京调停,为保京城安定,从即日起,恢复宵禁!”
张督军?辫子?
啊~~~,张勋!
付宁心里只是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觉得这个维持不了几天的事儿对自己没什么影响。
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找桂平,那孩子比自己早两天回来,现在应该在家了吧?
大街上又是那副萧条的样子,各个大路口都能看见有辫子军在站岗。
付宁转了几圈才找到了一辆黄包车,付了平时两倍的车钱,人家才给他拉到麻线胡同。
刚下车,他迎面就看见一个人从胡同里出来了,这不是刘家姑娘吗?
他刚说要抬手打招呼,那姑娘目不斜视的从他旁边走了过去,直接上了车,说了个地址就走了。
这是怎么了?
付宁转身看着车跑远了,却发现刘家姑娘虽然没回头,但是用手给他比划了一个“六”。
等到进了舅舅家,满院子都是苦涩的药味儿,晚晚手里拿着个破蒲扇正在房檐底下熬药呢。
一问,家里没有人来过。
那刘家姑娘是专门过来等自己的?
付宁给舅舅、舅妈回了话,说有人看见桂平了,人没事儿,不知道路上什么事儿耽搁了,现在还没露面呢。
有了他这句话,舅妈的精神头儿立马好了不少,拉着他的手拜托他赶紧再去找找。
这一条胡同就他们三家,付宁出了这个门就往连府去。
小吴也正好下班回来,跟着他一起往院子里走,听他说着找人的事儿。
刚过垂花门,房门都没进呢,会叔追着就过来了。
“付先生,有人把咱们门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