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食望舒没过去,倒是春杨端着热水在门外候着望舒,小青识趣快快收拾着堆到宽榻要清洗的被褥衣裳,把五六七八件挂脖的,珍珠链子的,不伦不类的半幅抹胸,开裆裙……
总之这些衣裳正经人想不到,想到这些的都不是正经人,一股脑塞在被褥里抱出去。
望舒侧身歪在摇椅上,一袭浅紫色束腰长裙交领寝衣轻轻巧巧垂坠在地,热帕子捂在眼睛上,这一天她哭惨了,一觉睡醒双眼还肿着。
连喝两杯蜂蜜水,撑着半边脸,让人坐下,“站着我脖子累。”
春杨挨着摇椅的小圆凳坐下,又给人换了帕子,谁知挨来一句,“有孕就歇着,你这把年纪还好跑来跑去?别把唐伯吓飞了。”
春杨这年纪这地位,换在哪里谁不尊敬口称一声老嬷嬷,偏还怀着孩子……平时她多静养为主,出门也是指着丫鬟小厮动手,就今天多转了两圈,接连被主君主母说了两句。
“多大点事,我又不出力。夫人别担心。”
“天快黑了,快说事。”
说完赶紧回去,望舒看到孕妇就害怕,还是个在这落后的古代里四十多岁的孕妇。
春杨也不耽误,快快说了珠珠的事,很是疑惑,“这娃娃又不是说没救,好好精心养着说不定还有希望,偏她不积极找医师,只一心想着阿将军回来见最后一面?”
那娃娃望舒见过,确实越来越不好,吃得少睡不好,三天两头发热昏厥,医师来来回回,人人都疲了。
“多少个老医师摇头摆手束手无策,孩子底子差又这么小,没法用药,他如果吃不下东西……珠珠如今这样想开,我觉得是对的。”
春杨闻言一愣,满是慈爱的脸上乍然一惊,怎么都不能接受,“就这么等着?我让将军带回来的夫子去看,她也不乐意。”
要不然呢?反正结果迟早而已。三岁的娃娃除了几口奶,其他都不吃,活不下去。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一个人要顾着艾力和迪力。”望舒没说太明白,“她是医师,她看得远,比我们清楚清醒。”
“农家里那些残缺痴傻,甚至贫苦时生下的女婴,我们都知道是个什么下场。很多时候,长痛不如短痛,她前面又有一对双胎儿子。”
春杨噤声,说是这么说,“那是吃不起饭……”
她自己经历过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但凡有一口吃的,就能救一天的命,那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还能请医师,还有奶水,就这么悄然停止……
屋里很快暗下来,门边的小青轻轻走进来,剪了剪灯烛,将主母身后的灯树点燃两处,又轻轻守在门边。
“春杨,养一个孩子,有的人希望他活着喘气就行,能多活一天是一天,有的希望孩子能自有所长活得有股劲头有期盼,没有劲头活着就是痛苦,少遭一天罪就少一天苦。你想的和别人想的不一样。现在那个娃娃多养活一个月两个月,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秦修远中途回来,看到就是这么一副人歪在摇椅上默默发呆的模样,矮桌上的吃食热气发散,故意慢慢踏出脚步声,引得人回神:
“怎么不吃?”
“搞定了?”
秦修远夹起片葱烧牛肉,怼到人嘴边去,“你中午就吃那么一点,人就不饿?”娃娃都能数过来的几个馄饨,几口汤水,几片肉。
儿女给她夹的肉一动不动。
“什么时候走?”
夫妻俩你问一句,我问一句,你不答,我也不答,秦修远干脆不问也不答,抿着嘴一勺肉糜粥一筷肉菜喂过去,人高马大的就跨在摇椅扶手上,居高临下,被困在其中望舒动弹不得,不得不吃。
“饱了,饱了。”
堪堪半碗粥,七八片肉。
听不见,继续喂。
不肯张嘴,他看着妇人的手腕,又看看妇人,浅绿眼珠里,星星点点,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良人!下午被捆的,有砧板上的跳跳鱼,海里的美人鱼,还有更多的是带鱼,无一例外被生吞入腹,望舒气愤,“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望舒又尽力吃了半碗粥,这次说撑了,男人才起身,拉她起来多穿一件外衣。
“去转转。”
望舒哪里走得动,吃得又饱,肚子又撑,又挨两轮体罚,万般无奈掐着人,“你别太过分!”
何况那青玉什么的还在她身上呢!
这么拽出去,是给她治宿疾的,还是治她啊!
“去看看小三小四。”秦修远看人不肯走,直接打横抱起,望舒年纪大了,丢不起这脸,挣扎下来,咬牙切齿使唤他给自己换了套袍服,才被他拉着慢慢走出去。
“以后顿顿多吃,食后多动,最好能跳跳。”
“吃食有度!”望舒自认为运动量不低,天天在家里转来转去。
男人很不客气,“你那宿疾就是运动量不够。”
望舒闻言整一个脸黑如锅。
被人拉着看睡得香嘟嘟的一对小猪,又去院子里吹了阵凉风,百无聊赖被掰着脑壳抬头看冷冷清清的半轮月亮,又裹着他的衣裳呆坐池边,看他来回扑腾。
看着冷清月光下,那一闪一隐的健美身姿,让人心驰神往想切下来装在自己身上……又觉得直接和他换魂最好,天然去雕饰,这样一副与天俱来的样貌身材,切开来太可惜了。
“咚!”秦修远冲出水面来,下发命令,“舒舒,沿着池边走一圈。”
池边新赶制了木制扶栏,以防府里的娃娃摸到池子来跌下去,护栏坚固,望舒无奈,扶着栏杆一时望天一时看美人雄鱼,脚下再逛个两步。
“你再磨磨蹭蹭,我在后面压着你走一圈。”
秦修远看过来的眼神很不友好,望舒受不了了,恨不得把人拖上来左右开弓,“你怎么回事,回到家里来,对我这么不满意!”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他听着更气,“总之你走就是了,等我游半时辰先散散火,再和你条分缕析!”
连条分缕析都出来了,望舒看天想咆哮!
娇声娇气,“你滚上来,现在就条分缕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