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集合本也是红营标准的训练科目之一,之前因为新兵多患有夜盲症的问题,夜间集合一直得乱糟糟的闹上好一阵子才能完成,到现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和食补,一声令下、哨声四起,红营的战士们便飞快的在赵家堡外集合,留下两个标的人马看守缴获的物资,侯俊铖亲自领军往永宁县城而去。
尖锐的哨声也将赵家堡中暂居的士子们吵了醒来,不少人睡眼惺忪的跑出赵家堡看着红营的兵马集合和出发,顾炎武也在门口站着,背着手轻笑不止,顾炎武的长子顾衍生揉着眼睛凑上前来,轻咳一声:“父亲,这红营的兵马倒是有几分强军的影子,我等在京城时,观丰台大营的八旗京军操演,也不似他们这般迅速严谨。”
“丰台的京军八旗,早就不是当年那支肆虐江南无人能敌的八旗兵了…….昆山一战四万余人死难,生母被清狗斩断右臂,两个弟弟战死疆场……”顾炎武长叹一声,抬头看向天空:“十余年走遍大江南北,寻不到一支能对抗那些凶暴如虎狼的八旗兵,就连满清自己,都早没有了当年的模样……”
顾炎武又看向那支远去的部队,他们打起了火把,火光之中映出一面鲜红的旗帜,闪闪发光,顾炎武不自觉地咧嘴一笑,猛地拍拍手,转身往赵家堡中走去:“都挤在这看什么热闹呢?回去睡觉,明日起来,有的是辛苦等着你们!”
侯俊铖领军一路往永宁县城而去,确实如探马所言,远远便看到县城方向火光冲天,官道上有不少逃跑的百姓,早就吓破了胆,见到一支兵马迎面而来,吓得乱逃乱窜,四周又都是山林,往道旁一钻便不见了身影。
侯俊铖虽然想找些百姓问问情况,但看着县城方向那冲天的火势,知道县城情况紧急,便也没有浪费时间派人去山林之中追索那些逃跑的百姓们。
好在当初红营在永宁县城下给红枪会的那些喽啰们打屁股还是让许多县城的百姓们印象深刻的,越靠近县城区域,火光驱散了黑暗,从城里逃出来的百姓们也越来越多,有些人见了红营的红旗和头裹红巾的红营战士,便大哭着扑上来求助。
到这时侯俊铖才搞清楚城里的情况,城里那些佐贰官确实是被红营在赵家堡的公审吓着了,都以为红营是在借着那赵举人的人头在鼓动百姓,下一步必然是要裹挟百姓们来攻取永宁县城,毕竟自古以来造反之人,谁会放着近在咫尺的城池不取呢?
在保城和保命之间,他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当晚便收拾细软趁夜跑了个干净,城内那些被夏国相放回的清军见饷银都没拿到,主顾就跑没影了,干脆自己动手抢掠永宁县的府库,他们霸着府库吃独食,城里的民壮打不过,便只能去踹百姓家的门。
以往城内的民壮和泼皮无赖勒索抢掠,大多是不会动城里的商贾士人家的,士人多多少少有些官府的关系,商贾则大多是官府上官的白手套,他们虽然有钱,但动了他们指不定会遭什么罪。
可如今反贼就要打进永宁县了,官府的上官们都跑了个干净,谁还会顾着他们?于是他们便遭了大殃,被城内的民壮和红枪会的残余,乃至于零散的泼皮无赖、乞丐刁民轮番洗劫。
紧接着,城外的棚户发现了那些佐贰官逃跑时大敞开且无人看守的城门,也纷纷涌入城中,他们这些棚户无田无地,所有家资只有城外随意搭建的简陋窝棚,许多人连一件完整的衣物都没有,平日里靠乞讨和卖苦力过活,自然是受尽了白眼。
那些民壮好歹还是永宁县城的本地人,抢掠还有节制,至少不会抢到自家街坊身上,可那些棚户只剩下一条烂命,入了城便化为恶魔,不仅抢掠还要烧杀,在城里四处杀人放火,火势一起便彻底失控,城内城外烧成一片,整座永宁县城,也彻底失去了秩序。
“外城都是棚户私搭的窝棚,一个挤一个,大火烧起来便止不住,到现在估计都烧干净了……”牛老三在侯俊铖身边传递着刚刚从百姓们那里询问来的消息:“城内的火势也已经失控,只有县衙附近,那些清狗充任的民壮头目占据着府库,没人敢去招惹他们,那里还没被大火侵袭。”
“另外棚户们在城内烧杀之时,许多民壮衙役带着家眷逃进了县衙里,不过县衙也遭了乱民的围攻,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牛老三顿了顿,继续说着,语气中藏着一丝不解:“据逃出来的百姓说,永宁县的邱知县没有跑,乱起之时便带着家奴跑去了县衙的案牍库,现在……也不知下落。”
“哈!没想到那知县老爷还有些胆色!”一旁的四脚虎哈哈一笑:“同僚都跑了个干净,他竟然还敢留在永宁县里,倒是个不怕死的。”
“不是不怕死,正是因为怕死才要留下来!”郁寨主纠正道:“朝廷有法度,县中主官无令弃城而逃是要全家流放三千里的,那些佐贰官虽然也要治罪,但如今这天下乱成这样子,清廷哪里顾得上他们这些小官?可永宁县若是丢了,就必然要找人背锅,那些佐贰官能逃过去,他这个知县可逃不过去。”
“这位邱知县是个聪明人,眼光毒辣的很!”侯俊铖冷笑一声:“要治永宁,必然需要官府的文册簿账,无论谁家入永宁都必然是要先控制案牍库和府库的,他有保护案牍库的功劳,才能在咱们这里捞一条性命。”
“聪明人好,聪明人才能谈得了事!”侯俊铖挥了挥手:“让弟兄们加快速度,大火不等人,我们得尽快赶到永宁县城下去救护百姓,那位邱知县最好也能完完整整的抢出来,永宁县城我暂时不想要,留在那位聪明的知县手里,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