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王淑秋感触之时,忽听范正君拍手道:“众位美人儿,你们先去后花园玩玩,老夫处理一点事就来找你们。”
那些侍妾个个娇笑而去,只剩下一个端痰盂和拿巾帕的侍妾。
范正君又咳了咳,道:“小何呀,你这位姑娘多少银子买的?”
何素芳笑道:“也没多少,不过花了八千两银子。”
范正君道:“我出十倍买下她。”
何素芳暗道:出十倍也不过八万两银子,而梦香这种极品调教出来,少说也能赚五百万两,而且使我玉荣堂名扬千里。这可是吃亏的生意,但不答应嘛,老头子发起脾气可不得了。
她一拍手,笑道:“范老爷又说笑了,梦香在这,连给您这些小妾提鞋还不够资格,哪能服侍得了您。”
范正君一本正经道:“你是不是不卖!?”
何素芳颇为为难,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王淑秋打破这个尴尬局面,道:“我可不愿意。”
她见范正君一个老头子,妻妾成群,要她去服侍这么一个糟老头还与一群少妇争风吃醋,想起来就头皮疼。
范正君厉声道:“这还轮不到你说话。你什么东西,在老夫家大言不惭。不过是个婊子、烂货,老夫肯收留你是看得起你,别不识抬举。”
王淑秋最恨别人辱骂她,这臭老头子满口脏话,什么婊子、烂货之类辱人字眼一一宣之入口,明知此地是他家,出言相驳很可能又遭毒打,可对这种仗势凌人,凭几个臭铜钱就不把人当人看,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余下之人猪狗不如,遂大声道:“你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了不起,本姑娘瞧你就作呕,十足老色鬼。”
王淑秋一出口,不敢相信出自自己的口。
怎么说出来的话和紫珠一模一样。
要是紫珠在这,一定骂得更痛快。一想到紫珠,又想到沈希洛、崔武源这些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心想:如果他们在的话,区区南京首富算什么,摆什么臭架子。
范正君一拍椅子的扶手,怒斥道:“贱人,敢辱骂老夫。来人,掌嘴!”
王淑秋把心一横,娇斥道:“掌嘴?你以为这是公堂么?你以为你是朝廷命官么?就算是朝廷命官见了本姑娘还不下跪。”
范正君双手乱晃,道:“反了,反了!拿下,往死里打!”
何素芳见王淑秋公然挑衅范正君,简直不要命了。
她不要命也罢,不仅五千两打漂,还要累及玉荣堂。
她遂忙上前磕头道:“范老爷,梦香胡言乱语,别和她一般见识,求求高抬贵手。”
范正君詈骂道:“放你妈的狗臭屁,要老夫饶了这小贱人,决计不行。”
从门外冲进几个小厮,一把按住王淑秋,就往她双颊猛刮,这样刮了十几下,把王淑秋打得满嘴鲜血直流,但她却一声不吭。
何素芳暗叫:糟了,糟了!青楼中惩罚姑娘极少打脸,因为姑娘们就是靠这张脸混饭吃,打坏了脸就等于判了她在青楼的死刑,哪会嫖个烂脸的姑娘。
范正君见王淑秋居然不惨叫,喝叱道:“打断她的手脚,丢到池子喂鱼。”
他身旁两个侍妾连忙抚摸他的胸口,道:“老爷,别生气,小心别急坏了身子。”
小厮已把王淑秋按倒在地,眼看片刻间她的四肢就会被打断。
何素芳呼天抢地,跪在范正君面前磕求范正君饶过王淑秋。
范正君连正眼也不瞧一眼,反而说道:“用刀剁了。”
众小厮已拿刀过来。
王淑秋心如死灰,双眼一闭,自己居然如此死法,只可惜不能见亲人和朋友最后一面。
她心倒坦然一片,反正被卖到青楼已没打算活下去,就算活下去也没脸回去。
早死晚死对她来说没什么分别。
正要举刀砍下之时,外面有小厮奔进来,报道:“老爷,吕大人来了!”还没等范正君说传还是不传,这位吕大人笑哈哈进来。
范正君慌忙起身迎接。
这位吕大人非同小可,乃都御史吕文殊,专门职责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皇帝耳目风纪之司。
凡是臣民,不论是谁,胆敢作威作福乱政祸国者,决计不放过。
吕文殊拱手道:“范老,别来无恙,可健朗否?”
范正君笑道:“托吕兄洪福,小老儿还好!”
吕文殊一见满面是血的王淑秋,道:“范老,在用私刑啊!不怕老弟告你一状。”
范正君面上微变,随即笑道:“吕兄说笑了,这不过是奴婢不守规矩,教训一下。”
吕文殊道:“可别出人命。”
他半真半假的话语着实令范正君心惊,这都御史可是皇帝的耳目,权力极大,虽说吕文殊与自己关系非常好,但他职责所在,万一他一翻脸趁机上告,轻者抄家,重者满门抄斩。
他遂笑道:“不会,怎么会。来人,拉她下去!”
何素芳何等机灵之人,忙上前谢道:“谢范老爷,谢吕大人!”也不要众小厮去扶,自己半扶半抱把王淑秋带出范府。
小昊见王淑秋满脸是血不禁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抱进轿子,一溜烟回到了玉荣堂。
何素芳叫大夫看了王淑秋脸上的伤势。
那大夫道:“伤得挺重。”
何素芳问道:“可治得好么?”
那大夫道:“没伤到筋骨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何素芳又问道:“治好了,脸上可有疤痕?”
那大夫知其意,道:“敷了某的药,决不留下任何伤疤。”
何素芳这才放下心。
这一次,王淑秋伤在脸上。
不是都御史吕文殊忽然造访,她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在屋子里养了大半个月的伤。
天渐渐炎热,已是初夏。
玉荣堂上下已不对王淑秋有之前那种严密的防范,任由她在整栋大厦走动,只是不许离开大门一步。
她出了自己屋子是用白纱罩着脸,只露一双明亮的眼睛,所以来往嫖客只当她是普通姑娘,她又蒙着脸,看不到她的样子,越发没人理,倒是小昊在一旁监视。
王淑秋经过冰琴的房间,里面传来戏笑之声。
她在这儿是红牌,来光顾她的嫖客极多,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
门吱的一响,她的贴身丫鬟出来,吩咐龟奴去拿好酒。
王淑秋连忙走开,看着整个玉荣堂忙忙碌碌,只有自己最闲散,不由暗暗好笑。
晚上,王淑秋独自打开窗户,眺望着秦淮河,只见远处有画舫穿梭。
原来,玉荣堂建在秦淮河岸边。这儿所有青楼都建在岸边,连绵十里之远,繁花如锦,素称“十里秦淮”。
小昊虽允许王淑秋开窗观景,但必须他在屋内方能开,怕其跳进秦淮河。
王淑秋叹道:“秦淮河真美,不愧南京第一河。”
小昊道:“想不想在秦淮河上畅游?”
王淑秋道:“真的可以吗?”
小昊道:“这有什么不可。咱玉荣堂有两艘画舫,如果来了什么名流人士租用咱画舫,你也许能登舫献艺。”
须知每个青楼都有画舫,不然,怎能吸引那些文人骚客以及达官贵人。
全国各地的名士游人都是冲着十里秦淮这响亮的名头而来,不畅游一番岂不虚枉此行。
登舫献艺的日子很快到了,何素芳见王淑秋吹得一曲好箫,脸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只要不细看,决计看不出脸上的细痕,遂命她傍晚时分去一艘画舫献艺。
王淑秋随着小昊和众女一起上了画舫。
这是一艘有两层的大船,可容纳几百人之多。
玉荣堂乃秦淮第一青楼,财大气粗,造这么一艘大船不在话下。
王淑秋杂在众乐师之中,虽说从没和她们一起练过,但只是过来感受感受,多增见识,何况何素芳没打算把这个极品仅仅用来吹吹箫,跳跳舞而已,如能用她钓住几条大鱼,钱途无可限量。
小昊低耳道:“等乐师停止奏乐时,等我咳了咳就‘吹箫’”。
王淑秋点点头。
秦淮河两边已是灯火灿烂,晚风拂过面庞,令人怡然自得,说不出的舒爽。
不一会儿,走来几名头戴方巾,穿长袍的雅士,借着灯光,这几名雅士年纪不大,却个个风度儒雅,显然是饱学之士。
几名雅士上了画舫,船开始离岸,驶向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