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男人久未说话。
姜翎月也并不觉得失望。
她本来就没期待过什么,忏悔也好,补救也罢,她都不需要。
要不是被他逼问,她甚至从没打算把这些事说给他听。
对皇帝付出过真情,在如今的姜翎月看来,是一件特别自不量力的事。
说出去都要被耻笑的。
她不想揭开自己的伤疤,然后邀功似的告诉他,你瞧啊,这些都是我爱你的证明。
太卑微了。
遑论,那些深刻到犹如飞蛾扑火的爱意,早就消失不见,何必重提,让两人都不快。
殿内再度安静下来,桌上还摆着她专门送来的鸡汤。
方才轻松愉悦的氛围,变得沉默冷凝。
明明今日她是欢欢喜喜的过来。
来的路上,她甚至想好了,不再去回顾前世那些过往。
他是帝王,是能主宰她生死荣辱的帝王。
他发句话,就能让她在后宫中不战而胜。
他点个头,她就能过的无比畅意,不惧人言。
说是衣食父母都轻了,她属实没必要跟他对着来。
他问她要真心。
那她便该试着努力去给他真心。
摒弃前嫌,彻底封印那些或是苦涩,或是怨怼的心绪,和他重新开始。
可这决定下了才不到半天。
他们又闹到了这样的局面。
那些令人难堪的丑陋过往,血淋淋的摆在眼前。
深切的告诉两人,曾经发生过什么。
姜翎月枯站了会儿,见对面男人依旧如失了魂的模样,再也待不下去。
“陛下忙吧,我不多打扰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刘榕离开时,殿门被他顺手关上,姜翎月几步走到门口,正准备拉开门,腰间就是一紧,整个人不受控制朝后倒去,跌入了熟悉的怀抱。
浅淡的龙涎香将她包围,姜翎月呼吸一滞。
“你想知道的,我都说完了…松开我吧。”
“别走,”
祁君逸不肯松手,他箍着她的腰,下颌抵在她的肩头,自身后紧紧抱着她,声音低沉嘶哑,“你总得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话落,姜翎月试图掰开腰上双臂的动作一顿。
也对,被她一通发作,总得让人家也说几句。
“你说吧,”姜翎月垂眸,“我都听着。”
她应的爽快,让有太多话想说的祁君逸,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
他静默几息,将脸贴近,蹭了蹭她的侧颈。
“是我错了,我不该说那些那些话,伤了你的心。”
“对不起…”
男人炙热的吐息在耳畔喷洒,姜翎月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就被他抱的更紧。
他就这么抱着她,不敢将她转过来,因为现在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怕在里面看到对自己的厌烦憎恶。
‘姐妹二人共侍一夫’
‘跪倒在你脚边,祈求你哄哄我’
‘羞辱’
‘诛心’
她的那些话,还在祁君逸的耳边回荡。
一字一句都在告诉他,他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蠢话,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枉他还以为在坦然面对自己心意后,便对她做到了呵护备至。
得知她中了毒,他惊慌失措,人生头一次尝到了害怕的滋味。
他将她视作易碎珍宝,恨不得藏在心头,小心翼翼的护着,让她超然于后宫之外。
一边费尽心思,寻遍神医去解她体内的毒,一边暗自着手遣散后宫那些女人。
真的,自从不再跟自己较劲后,他就再也没有想过要委屈这个姑娘一丝半点。
他想,等到她身体好了,等到后宫被清理干净了,再为她办一场隆重盛大的封后大典。
他会告知四海,她是他唯一的皇后。
她会跟他一起并肩,记载在史书上,成为后世盛赞的夫妻。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情意。
着书立传。
流传千古。
可他说了一句话。
他在妒忌发狂时,说错了一句话!
祁君逸喉间溢出一道低哑的颤音。
“没有羞辱你的意思,真的…”
“我再沉着冷静,也是第一次沾染情爱,骤然得知你心里先进去了其他人,那样直冲颅顶的嫉恨,我根本控制不住…”
“…我想过将陈子泝千刀万剐,让你亲眼看着他怎么死,彻底死了那颗装有别人的心,从此以后眼里心里只能有我一个。”
“可我不敢,连质问你两句都不敢…”
“我爱极了你,谁敢惦记你,就是在惦记我的命,我怎么会羞辱自己的命…”
他嗓音哑的不像话,“真的,我就是嫉妒疯了,也想让你尝尝这样的感觉…”
“我错了…”
他没想到这句失去理智的气话,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姐妹二人共侍一夫、替身、羞辱、诛心…
这样的话,他光是听着都觉得刺痛难忍,可怎么就舍得让她硬生生受了。
祁君逸恨不得掐死那个口不择言的自己。
他勉强笑了笑,“没让你跟人共事一夫,想要的从来就只有你一个,我的月月也只有你一个,再没有其他人。”
“我不曾跟其他女人有过旧情,和陈月儿也从未见过面,之所以让陈莲儿入宫…仅仅只是因为陈家需要一个女儿入宫,而我的后宫多一个女人不多,少一个不少…”
臣子献女入宫,是为了安心,宠不宠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收下了。
这是一个态度,借此向天子表明自己的忠心。
就像东宫时期的那几个女人,她们在祁君逸眼里,一个个面容都是模糊的,比起说是妃嫔,其实不如说是那些臣工们的投诚书。
他并不需要那些女人,但他满意她们代表的意义。
当然,他也可以拒绝,可在彼时的他看来,根本没有那个必要。
即便他并不受朝臣们的制衡,但直接将人收下,是最省心省力的。
他没必要将事情复杂化。
反正至于用不用,是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