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先退后……”
沈清宵的声音不似平日里训人那般清厉，反而带着些哑意。
姬容当然不让，眼中笑意渐深：“日日想要看到我，你不会早就心悦本君，情根深种了吧？”
沈清宵连忙推开她，别过脸不再看她，动作中似乎带着些慌乱。
“休、休要胡言！”
姬容轻笑，她格外喜欢看这位清冷自持的仙君窘迫模样。
“你、放肆！”
被调戏了的仙君似乎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声音都带着颤，想必是气坏了。
姬容笑意不减，歪头看他。
沈清宵：“本君行事，无需向他人解释。”
他说罢便垂眸，而后看向别处。
“那……”姬容刚要询问玉坠，便被沈清宵打断——
“你这几日只需静心修炼，待到到了开光期，我便为你除去体内魔气。待除魔之后，自会把玉坠还给你。”
在修仙界中，修士从凡人之身修炼成仙，要经历炼气期，胎息期，旋照期，辟谷期，开光期，融合期， 心动期，元婴期，出窍期， 分神期，合体期，渡劫期， 大乘期。
她当初战败被俘，修为被废，又因为血脉和魔气撑着，她的修为只停留在炼气期，聊胜于无。
好在有些底子，也有体内有魔气撑着，无需进食。否则在寒狱就饿死了。
在羲和殿的日子，好歹让她有了喘息之机，得以重新修炼。
如今她修为已至辟谷期，离开光期只有一步之遥。
并非她天纵英才，一日千里。实在是她走过一遍的路，确实比新手更游刃有余。
“当真？”姬容挑眉，他这么好说话吗？
“我何时骗过你？”
“可……你的院子已经被我霍霍得……”姬容说到此处，已有些底气不足。
“无妨，虫多……热闹……”
沈清宵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毕竟这院子一日住不了人，我便要一日居于清心阁看着你修习。”
姬容：“……”
他一身白衣清冷淡漠的模样，仿若高山冰雪一尘不染。
有道是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姬容以前以为这句诗只能说纯洁无瑕的爱，原来还可以形容如此纯白无瑕的人。
他这清冷绝尘的模样，还真让人想把他一身傲骨折断，看他柔弱可怜的模样，把他弄坏、弄碎。
惊觉自己在想什么，姬容甩开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破坏欲。
她再叛逆也不愿这个古怪的神经病日日盯着自己修炼，只好配了一剂“凝生机”，给沈清宵的院子斩草除根。
这次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凝生机”顾名思义，凝结植株的生机。此药只对凡间的植物有效，一剂下去，药到命除。
一时间，百花斗艳的庭院恢复往日清静，不留一点痕迹。由此引来的蜂蝶鸟雀也都散去。
先前的花种她就是在百草居找到的，“凝生机”的药材百草居也都有。
不过百草居长期无人打扫，一派荒败模样。
羲和殿的每一个小殿都十分干净整洁，唯独百草居荒废了。姬容觉得这其中也有不少故事。不过她不是那等吃饱了撑的爱瞎打听的人。
*
屋外细雨淅沥，姬容恍然发现树上的叶子已经泛出黄色。
记得她初来羲和殿时，草木还是丰茂葱郁的样子。
蓦然回首，山河已秋。
“你已经到了开光期，明日除魔。”
沈清宵的话从前面的殿宇传来，姬容怔然许久。
从前几百年漫长时光，她都觉得倏忽而过，白驹过隙。
如今不到两个月，她竟惊觉岁月绵长。
*
姬容一直以为，沈清宵这种沉闷话少的应当是没什么朋友的，直到他把一群人叫到羲和殿。
不过堪堪四个人，有老有少。不过个个都是修为强悍者，甚至有两个是仙。
他们周身威亚似有实质一般，仿佛天降罡风摧枯拉朽，靠近便会有一种刀架在脖子上的威胁感。
“我会与他们一起为你除魔，别怕。”沈清宵说。
姬容只觉得好笑，“别怕”二字，多少有点安抚的意味，对她而言实在不合适吧。
这几人看到姬容倒是没有冷嘲热讽，甚至没怎么说话，面容严肃庄重，一上来就开始布阵。
不消片刻，将将晴了的天再一次风雷大作。
黑云压城、电闪雷鸣之际，阵法已成。
“仙子请入阵。”
……
不知过了多久，姬容才缓缓恢复意识。
拔除魔气时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要强行与肉身分离，身体中那股强悍又霸道的力量就此慢慢散去。
她的身体似乎又不舍，又轻松。
后来便疼晕过去。
睁开眼时发现正躺在自己的房间。
“仙子醒了。”
是陌生的声音。
姬容缓缓坐起身来，发现她心心念念的玉坠正挂在自己脖子上。
果然说话算话。
姬容抬头，对上了那陌生声音的主人。
眼前人正是那四个协助沈清宵除魔者的其中之一。
他看起来是青年模样，五官端正俊朗，分明是偏锐利的眉眼，却给人一种温润有礼、翩翩君子的感觉，让人想到松柏绿竹，萧肃清举。
“你是……”
那人温和一笑，“那日未来得及向仙子介绍，在下雪夜城宿离月，略通医术。”
“药仙宿离月，百闻不如一见。”
三百年前姬容去雪夜城的时候，并未听说过此人，想来是后起之秀。
宿离月如今并未成仙，但也是大乘期修为。但是让他闻名天下的不是他的修为，也不是他的医术，而是他跟魅魔夜山雪纠缠不清的风月往事。
宿离月微微颔首道：“仙子现在魔气除净。至于寒症虽有药物压制，奈何寒凉入骨，不能完全根除，须得慢慢调养。但总归并无大碍，不影响日后修炼。”
“多谢药仙。”
姬容道过谢后，才发觉少了什么。
“沈清宵呢？”
“他……”宿离月犹豫片刻道：“执明仙君另有要事要办，应该马上会回来。”
“那其他人呢？”
“已经离开了。”宿离月道，“当日便走了。现在这羲和殿只有你我二人。”
姬容觉得他的语气有点不对劲，“药仙可是有什么事吗？”
斟酌片刻，宿离月道：“仙子当初在魔界，可听过夜山雪？”
姬容了然，原来是问他那小情人的消息。
她轻笑道：“我很怀疑，沈清宵是不是用这个条件把你哄骗来虞山的？”
“算不得哄骗，但他说的这个条件，确实很诱人。”
宿离月说罢，为姬容倒了一杯茶。
姬容接过茶微抿一口，轻叹道：“我与夜山雪，很熟。”
宿离月闻言，眼中的是可见的惊喜与期待。
“也许你并不知晓，但是误打误撞，你找对人了。”姬容道。
“那你知道她如今在何处吗？”他问。
姬容摇头，“大约在百年前，她便离开魔界，说是要去找人，后来便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
夜山雪是容颜盛世风情万种的魅魔。姬容与她初识之时，却是三百多年前。
那时候谢不离还没有死，她也没有成为魔君。
或许两人天生不对付，初遇因为争一间客栈大打出手，后来也是见面就掐。
后来经历种种，却成了疑似好友的冤家。
再后来她做了魔君，两人倒是越发相熟。
虽然还是说两句就吵，但架不住吵两句便和好。
甚至姬容当年有且仅有的在男女情事上的知识，都是夜山雪传授的。
喝酒、掐架、聊八卦，这是她们相处的日常。
姬容深以为，如果没有那么多八卦可谈，她们是万万不可能如此相熟的。
当然，姬容从夜山雪处听到的第一个八卦，就是夜山雪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