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掌门，你跟着本座做什么？”
姬容在无方之方中心停下来。
那是一片空旷的平野。
月之小自琼秀雅居便一直跟着姬容。
经了沈清宵那一遭事，姬容心中烦乱，自然懒得搭理任何人。
可这人跟到这里，不点破倒是说不过去了。
“魔尊阁下说笑了。这路这么宽，何以见得是我跟着你？”
月之小素白的身影出现在姬容视线中。
而她身后跟着的，是一个姬容没见过的傀儡。
“听秦素说，你把自己的夫君顾离声炼成了傀儡，让他日日跟随。这次怎么没带他来？”姬容状似不经意道。
“我的傀儡多的是。换着用。”月之小言简意赅。
姬容轻笑。
月之小的傀儡是活人炼成的。
保留肉身和魂魄，却将其意识完全禁锢，使其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般的存在。
月之小将被选中之人的灵魂与肉体强行分离，然后以特殊的符咒和阵法，压制住灵魂的反抗。
用秘制的药水浸泡肉身，使其变得坚韧无比，不畏伤痛，再经过种种邪术炼化。
傀儡灵魂与肉身之间的联系，以残忍的手段扭曲。灵魂感受不到肉身的痛苦，却又被永远囚禁在这具无法自主的躯壳里，成为主人手中任其摆布的工具。
这样的手法，倒是和她见过的一个人有些像。
“不知月掌门是否认得段辞卿？”姬容道。
段辞卿死后魂魄散去只剩肉身，却依旧被炼化成活死人。凭借着被强行保留的最后一缕意识，在她和秦素面前挑衅。
这样的手法，和月之小的傀儡很像。
或者说段辞卿那样的活死人，其实就是没有灵魂的傀儡。
或者说月之小的气质，像极了段辞卿那位心爱的姐姐。
“他啊，”月之小眸色淡淡，“原先不过是一把趁手的刀，后来刀钝了，再如何磨都比不上从前，便丢掉了。”
月之小轻抬眼眸，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在诉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浅淡温柔。
哪怕不再刻意隐藏实力，她也像极了往日温柔。
“月掌门可真是个妙人呢。”姬容似笑非笑。
看来月之小承认了，她便是指使段辞卿大闹虞山的人，也是他心爱的情人。
可惜月之小对他，显然没什么感情。
“在魔尊面前，我实在不敢当。”月之小道。
这是点她呢。
姬容轻笑。
“风南萧可是你杀的？”姬容又问。
“谁？”月之小微微皱眉。
“就是那朵芍药花妖。”姬容说。
“哦～原来是那只花妖啊。”月之小神色依旧平静，“是我杀的。”
她的眉梢轻轻挑起，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傲慢，手轻轻摆弄着手中的丝帕，动作优雅，
“这张脸，也是用旁人的？”姬容问。
月之小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轻启朱唇，声音轻柔如水，“是又如何？你在审判我吗？”
虽然这样说着，脸上却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那笑容宛如春日里乍暖还寒的微风，看似温暖，却又带着丝丝凉意。
“本座只是好奇。”姬容随口道。
好奇她为何要杀了芍姬，那个世上唯一记得母亲的小妖。
“魔尊也会对这些好奇？”
月之小轻抬眼眸，眼中波光流转，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浅笑。
“好奇。”姬容说。
她定定望着月之小，微微眯起的双眼，透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魔尊阁下又怎么会明白，我们这种人为了活着，为了往上爬，要做什么恶心得自己都看不下去的事。”
说这话时，月之小的脸上挂着一抹自嘲的苦笑。
“若这是你的临终遗言，本座可以赏脸一听。”姬容说。
她要知道庚桑云和芍姬之事的始终。尽管猜了个大概，但还是不如罪魁祸首亲口说出来。
就当是给他们一个交代。
“捡本座想听的说。”姬容说。
她站在月之小身旁，双眸平静如水，看似波澜不惊，话音中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双眼依旧澄明，却又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薄纱。
“魔尊阁下，你说，人怎么可以蠢到认不出自己的爱人？”
姬容心中微微颤动。
“那个风南萧就是这样的蠢货。”月之小说。
月之小生在一个小村庄，家乡发了洪水，父母都死了。她孤身一人流落街头，做过乞丐，当过窃贼，光是活着已经拼尽全力。
那时候她便发誓，一定要做人上人，不再受苦。
后来她拜入仙门，却处处受同门欺负打压，日日为他们端茶递水，动辄挨打挨骂。
直到有一次外出做任务，遇到了带着妖丹的庚桑云。
“庚桑云什么都有，却仍不知满足，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月之小嘴角微微上扬，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那笑中透着几分凉薄与轻蔑。
月之小偷了她的妖丹，借用了她的脸。
她历经重重艰难，终将妖丹全然炼化，又凭借庚桑云的那动人的容颜改换了身份。
自此，她的境遇果真改善良多。
往昔，她也曾深陷于情爱之沼。直至那个雌雄难辨的花妖现身，戳破了爱情那虚无缥缈的幻梦，助她看破了所谓男人的虚情假意。
此后，她不再笃信世间存有真心实意，在她的认知里，唯有能够牢牢握在掌心的权势，方是最为诱人的所在。
她一路苦心绸缪，步步为营，日复一日地努力向上攀援。
哪怕是踩着谁的肩膀也好，谁的尸体也罢，不过是她的踏脚石罢了。
连顾离声也不例外。
直至那个名为风南萧的人再度出现。
“他太烦了，不是吗？”月之下说。
“他把我当成了庚桑云，苦苦纠缠。可是他有什么用处呢？
“不过是一个修炼了几百年的小妖，内丹也被我炼化，哪怕重新炼出一颗妖丹，也因为年岁尚浅没什么大用。
“你说，我留着他做什么呢？”
月之小紧咬着下唇，咬出了一道苍白的痕迹，眉梢高挑，带着几分凌厉与决绝。嘴角的弧度透露出深深的嘲讽。
姬容凝望着她，突然笑了。
“怪不得秦素也曾觉得，你和我有些像。”她说。
她们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一方面，可谓不分伯仲。
甚至秦素总以为姬容是那个段辞卿心上的温柔姐姐。
可惜姬容没有那么温柔。
“本座知道，你说这些是为了拖延时间。”姬容说。
“你在等他们来。”
姬容的目光看似随意，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然而那看似闲散的眼神深处，却隐藏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和令人胆寒的冷漠。
“但这不能改变什么。”她说着，看向不远处赶来的人群。
“今日在这里的，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