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内,几根艳丽的公鸡尾羽放在太阳下晾晒。
李无疾蹲在羽毛前向宋云珠炫耀:“阿母,鸡是我和姑姑一起逮的哦,姑姑说我今天在家听话,等这些鸡毛干了,她要给我做毛球丸(毽子)。”
“无疾真是个好孩子,阿母可真羡慕我们无疾,这么小就有了属于自己的毛球丸,那无疾要不要谢谢姑姑?”宋云珠俯身捏了捏李无疾头上的两个小包髻问。
李无疾认真的点了点头,扬起小脸指着正在往李安容房间的隔壁搬菘菜的李安君、许萱说:“阿母,咱们去帮姑姑、婶母搬菘菜吧。”
宋云珠闻言笑着拉起李无疾,李无疾边跑边朝李安君、许萱大喊:“姑姑、婶母,无疾来帮你们喽。”
李安君和许萱同时回头看向奔跑着的李无疾,俩人异口同声让李无疾慢一些。
李无疾大笑着扑进李安君怀里,随即又转着圈拐到许萱身旁,接过许萱手中的菘菜蹦跳着走进堆有菘菜、芦服的房间,西墙边摞着一排排麻布袋,里面装有粟和荞等,是李家五口人一年的口粮。
许萱温柔的看向蹲在菘菜堆旁的李无疾,叹着气对宋云珠低语:“嫂嫂,要是我和安平也有个孩子就好了。”
宋云珠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许萱,最终只说了句:“萱萱,你、你不要多想。”
李安君轻咬着嘴唇看向眼眶微红的许萱,吸着鼻子问出心中的疑惑:“嫂嫂、二嫂嫂,为什么李习她家的人越来越多,咱们家的人却越来越少?”
许萱听后心中更加悲痛,扭过头继续给跑过来的李无疾递菘菜。
李无疾把菘菜搂在怀里,拉住许萱的袖子满脸认真的说:“婶母,我阿翁说次叔父去了很远的地方,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在他回来之前,我给你当儿子吧,这样,你就不用再想他了。”
“阿母,可以吗?”李无疾见许萱不说话,扭头问正在安抚李安君的宋云珠。
宋云珠眨了眨泛红的眼睛,带着些许鼻音回应:“当然可以。”
“婶母,我阿母答应了,你不喜欢吗?”李无疾越说声音越小,低下头撇着嘴想要回到宋云珠身旁。
回过神的许萱赶忙俯身搂住李无疾柔声解释:“无疾,婶母很喜欢。但你是阿母、阿翁的孩子,我不能把你抢走。来,婶母和你一起运菘菜。”
许萱三言两语转移走了李无疾的注意力,一大一小开始比赛,看谁往屋里拿的菘菜多。
“安君,这都是因为生老病死。等过几年,你和安容分别有了自己的孩子,咱们家的人自然会越来越多。”宋云珠抱起三四颗菘菜边走边对跟在自己身旁的李安君解释。
李安君转头看向佯装与李无疾赛跑的许萱,柔声向宋云珠保证:“嫂嫂,我以后不会在二嫂嫂面前提起次兄了。”
“我们安君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宋云珠颇感欣慰的感叹。
李安君听到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想起里正、伍长上门说的事情,赶忙拍了拍脑袋对宋云珠说:“嫂嫂,你们刚走不久,里正和伍长上门说该交今年的刍藁税了,还和往年一样去乡廷交。啊,我这记性,真是差点忘掉。”
“安君不要这样说,我和萱萱在里门处碰到了李婴大父,他已经对我说过了。等安容回来,我让他找时间去交。”宋云珠说完,把菘菜放到地面上,拍了拍手上的土,揉了揉李安君的脑袋。
四人很快卸完了板车上的菘菜,李无疾看着自己单独放的菘菜堆,垮着脸不说话。
“无疾,你只是个还不到四岁的孩子,当然是你赢了。”许萱蹲在李无疾身旁柔声安慰。
李无疾睁大眼睛,有些不信的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许萱诚恳的点头回答。
李无疾立马欢呼起来,蹦蹦跳跳着跑进院子,蹲在地上守着摊在芦苇席上的羽毛。
临近中午,气温越来越高。
宋云珠和许萱稍作休息后,扯下手上的尉留在家里,再次拉着板车去菜地。
运气不错,菘菜没有少。
很快,一车菘菜拉回了家,累极了的俩人大口吃着李安君做好的鸡肉汤饼。
贴心的李无疾把自己碗中的两块鸡肉分别扒给宋云珠、许萱。
宋云珠夹起鸡肉对许萱开玩笑:“萱萱,吃了无疾的这块鸡肉,我觉得自己还能再拉几车。”
“嫂嫂,我也是。”许萱说完,一口咽下李无疾扒给自己的鸡肉,直夸比别的肉好吃。
屋内其余人听后“哈哈”大笑起来。
饭后,李安君轮流替换许萱、宋云珠,在天黑前又拉了两板车菘菜回来。
散学后听说了流言的李安容皱起眉头匆忙往家里赶,恰巧在自家的巷子口遇到了扛着半袋芦服的石布。
石布连忙走上前与看不出情绪的李安容打招呼:“安容是散学了吗?”
李安容本不想理会石布,但又怕流言不准反而坏了两家的关系,只得耐着性子回答:“是的,石次兄这么晚要去做什么?”
石布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堆着笑向李安容解释:“说来不怕你笑话,今天里正上门说要交刍藁税,我想用这些芦服去你家换些钱。”
“我家?”李安容不知以往石家经常来李家换钱的事情,满脸惊讶的再次向石布确认。
石布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见四处无人,笑着向李安容打听许萱的喜好。
李安容强忍住想要踹石布的冲动,没好气的告诉石布:“石次兄,最近几年收成不好,我家也没有闲钱来换你的芦服,你还是去别家问问吧。另外,我次兄去世还未满三年,我长兄临走前又交代等他回来再好好为二嫂嫂挑夫家,还请石次兄以后不要乱问乱说乱做,免得坏了二嫂嫂的声誉。”
“安容,我、我也…”
石布结结巴巴的还未说完,耗尽耐性的李安容连忙作揖告别。
不死心的石布在看着李安容进入李家后走进了巷子,重重的拍着李家的院门。
巨大的声响惹得前后邻居纷纷出门查看,众人见是石布,偷笑着议论石布应该是想给许萱送东西。
开门后的李安容见是石布,只得无奈的再次婉拒。
石布双手撑着李家院门不松手,想要逼迫李安容让许萱出来见上一见。
此时的李安容注意到了对面的门缝中探出的脑袋,连忙大声高喊:“石次兄,我家里真的不需要芦服,你要是想换钱,还是去别家吧,就是我两个嫂嫂出来,也是给你换不了钱。张次叔,你家要芦服吗?”
“我家不要,种的够吃了。”对面的邻居赶忙大声回应,“啪”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石布回头看向李家对面,李安容趁机关上院门,关门、上锁、放顶柱,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任凭石布如何呼喊,李安容始终不开门,只说家里都是些女人、孩子,不方便开门。
石布只得作罢,灰头土脸的扛着麻袋往家走,不知该如何向张氏交代。
往年家里缺钱时,都是张氏扛着东西来找李家换钱,多数情况下都能把钱换到手,怎么这次就不行了呢。
李安容锁好院门后返回堂屋,宋云珠连忙问:“安容,是石布吗?我听着像他的声音。”
“是他,已经走了。”李安容接着把自己听到的流言、在巷子口遇到石布的情形以及刚才发生的事情对屋内其余人说了一遍。
许萱被气的说不出话,紧握着案角的手背凸起数道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