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晒谷场
离约定的一个时辰还有一会儿,晒谷场上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了一些村民,这些先来的人,基本上都是三五个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整个村子也就百来户人家,除去妇人、孩子,还有一些胆小怕事的,真正来到晒谷场的人只有六七十人。
如果不是信任罗甲长,如果不是有上一次放粮在前,估计,眼下会来的人不超过十个。
随着聚在晒谷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只是低声的窃窃私语,也逐渐大声了起来。
眼看着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晒谷场上除了村民之外,没有别人,这让人群中的罗甲长心中不免有些焦虑,一边不停的应付身边询问的村民,一边伸长了脖子望着文家宅院的方向。
“来了来了……”随着几声低呼,在人群中引起小小的扰动。
果然,远远的从文家宅院那边走过来一队人。
确切的应该说是,由几个拿着刀枪的人,押着几十个绑成一串的人走了过来。
随着这些被绑着的人从村民面前走过,村民中不停的爆出几句压抑不住的咒骂。
“就是那个狗东西,上次抢粮的时候,把七宝的爹拖走了!”
“看见没有,那个满脸是血的狗东西,就是他把阿良的爹推在地上摔断了腿。现在被打成这样,报应啊!”
“咦?那两个不是苏员外家的家丁吗?他们怎么也被绑上了?”
几十个捕快、帮闲、家丁,被带到晒谷场旁边那个巨大的石碾子前,在呵斥声中,一个一个的面对着村民跪成一排。
“来了来了,那边又来人了。”一个眼尖的村民,发现从另一个方向又走来一队人。
看清来人之后,原本还在伸长脖子张望的罗甲长,小跑几步,迎了上去。
“几位好汉爷,村子里能来的人都已经到了。”对着林宗泽、许山海等人,罗甲长拱了拱手。
“甲长辛苦!”许山海也作势拱了拱手。
“应该的,应该的。呃……不知道接下来是个什么章程?”当罗甲长看到林、许二人身后被绑着拖来的人,不由得一愣神。
原来,罗甲长看到,许山海身后,被绳子绑着拖来的是黄员外、苏员外,以及他们的家人。
平日里鼻孔朝天的两个员外,此时此刻都鼻青脸肿,尤其是黄员外原本肥大的脸,现在更是肿成了猪头模样,两只眼睛肿到只剩一条缝。
“甲长稍安勿躁。”许山海轻轻的摆了摆手。
一行人在晒谷场中站定,环顾四周,看着对面衣衫褴褛,个个都面露菜色的村民,许山海心中暗暗的叹息。
“三哥,你来跟大家伙说上几句鼓劲的话吧。”站在侧后方的徐子晋低声对林宗泽说道。
“我这种粗人干不了细致活,还是让许老弟去说吧。”林宗泽摇了摇头。
如果是单纯的像以前在军中给弟兄们鼓劲,林宗泽不介意上去说几句,但现在面对的是村民,况且,要说的也不仅仅是鼓劲的话。
“老弟,我们可是有约定的,舞刀弄枪的粗活我来,其他的你来。”不等许山海开口,林宗泽马上拿话堵他。
迟疑片刻,许山海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林宗泽递过来的一叠厚厚的纸。
一转身站上了旁边的石碾。
“各位乡邻~~~”站在石碾上,许山海找回了之前站在讲台上的感觉。
“相信有很多乡邻前几日已经见过我们,今天请大家过来,主要有两件事。”看着下面的村民,眼中透着的还是略带惊慌的怀疑,许山海干脆开门见山。
“第一件事,我们是来兑现前些日子的承诺,给大家分田地!”说完,许山海举起手中厚厚的地契。
“分田地”几个字一出,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村民们顿时喧闹起来,犹如往烧烫的油锅中倒了一瓢水。不可否认,眼下站在晒谷场上的所有村民,都是冲着罗甲长说的“放粮分田”才来的。可是,谁也没想到,许山海会如此的直接,话还没两句就分田地。
其次,前些日子许山海许诺村民会分田地,其实大多数人心底里并不相信。在村民们的心中,几百亩土地在手,哪怕什么都不干,每年光是躺着收租,都不是一笔小数字,谁会傻到真的把田地分给别人?
世间流传着多少故事,为了几亩田地弟兄阋墙、为了抢夺田产害人家破人亡,村中的文员外也正是夺人田产不成,反丢了自家性命。哪有平白无故,把上好的田地分给素不相识的人的道理?
“日前文家的田产,想必各位乡邻已经知道来龙去脉,今天我就不多说了。我现在要说的是,不但文家的田产要分给大家,还有村中黄员外、苏员外家的田产也一并要分给大家!”许山海再一次举起手中的地契,用劲的扬了扬。
许山海的话音落下,人群的嘈杂声更加大,比起之前的惊讶和猜忌,村民们现在更多的是不解,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连黄员外和苏员外家的田产也要被拿出来分给大家。
“你们可能会奇怪,为什么要把黄员外和苏员外的田地也分给大家。”许山海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前些日子,我们找文昭象报仇,是黄员外派了家丁去报告官府,这原本也没什么,村中有事,报官实属正常。可是,后来官府的人挨家挨户搜粮食,每家分了多少粮食,全都是黄员外、苏员外暗中告知官府的人。这是其一。”许山海竖起一根手指。
要拿村中这两个大户立威,就必须让村民们有共情。任何言语上的煽动,远不如让他们感受利益受损。粮食被搜走,家人要么被打伤,要么被抓去关进大狱,这些切肤之痛,立刻能点燃村民们的怒火。
“这一次,我们返回村里,又是两位员外派人去通知官府。这还不算,官府来人之后,他们还派出十几个家丁一起围攻我们。这是其二”许山海竖起了两根手指。
“我们只是找文昭象报仇,与黄、苏两位员外并无过节,但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我们过不去。既然如此,那就莫怪我们不留情面了!”把两个大户的罪状细数一番,使得接下来,分他们的田产充满了正义性。
“上次你们放粮,结果,我们拿到的粮食还没吃上一口,就被官府的人全部搜走。现在你们又说放粮分田地,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官府的人收回去?”说话的是人群中一个小伙子,他的说法正是在场大多数村民心里所想的。
“好!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第二件事。”许山海正愁找不到合适的转折,把话题引到自己想说的方向。这个小伙子的问题问得恰到好处。
“上次我跟大家说过,我们这些人,跟你们一样,都是种田之人。为了不挨饿,我们花了几年时间,好不容易山中开荒开出了几十亩地,这才不至于让家人孩子饿死。谁知,就是这几十亩我们活命的田也被捕快盯上,与文昭象勾连一气,设下奸计要夺我们田地。之后为了逼我们交出田地,更是将我们村中的老人、妇人抓走,这与他们抓走你们的家人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你们的人现在被关在州城大狱中,而我们村中的妇人被带到文家之后,被他们这些畜生轮番糟蹋,还害了性命,被抓的老人也惨死在他们刀下!”
“我们起早摸黑,辛勤劳作,到最后还要饿肚子,那些皇亲国戚坐拥良田万顷,什么都不用干,却能花天酒地。我们做牛做马,交粮纳税,到最后命贱如狗,那些官府之人享用着民脂民膏,不但不为百姓伸张正义,却与权贵勾结,草菅人命。“
“我们只想让亲人有一口饭吃,不用饿肚子,我们只想有一间屋子,不用日晒雨淋。可是,这些黑心的大户,要把我们的田地夺走;丧尽天良的官府,连我们最后一口粮食都要抢去,还一把火烧掉我们的村子,这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啊!“
“既然,这世道把我们逼上了绝路,那我们就为自己拼一条生路。朝廷不让我们活,我们就反了它!官府的走狗不让我们活,我们就打败它!吃人的大户不让我们活,我们就赶走他!“
“田地该为耕者耕之,庙堂该为有德者居之!所以,我们要把田地分给耕种的人,而不是让别人躺着吸我们的血。谁要是敢来抢,下场就跟那些人一样!“众人顺着许山海手指的方向,看到的是那些跪成几排的捕快和帮闲。
“你们才这么点人,到时候官府派官军来,就算分了田地,到时候一样会被他们抢回去,唉~~~”人群中的一位老者忍不住说出了他的担心。
“我们现在确实人少,但是,天底下被逼上绝路的人很多,以后跟我们在一起的人会越来越多。只要有抗争的心,只要有勇气,我们就能为自己拼出一条活路!换句话说,假如现在你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田地,如果有人要把它抢走,你会不会跟他拼命?”许山海的这个问题明显有诱导的成份。
“我要是有地,谁敢来抢,我杀他全家!”令许山海没想到的是,说话的不是那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反而是一个神情看上去木讷的中年人。
“好,这里有一千多亩地的地契,你很快就有地了!”许山海再一次举起了手中厚厚的地契。
“就这样把地分给我们?你不会是要我们跟你们一起造反吧?”终究,还是有胆子大的村民把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放心,我们不会强迫任何人跟我们一起干,你们要做的就是守好自己的田地,别让人把地抢了。”许山海意味深长的把最后一句话留给了村民。
“好汉大哥,赶紧分地吧!”
“就是,赶紧分地吧!”
随着心中的疑虑一个一个的被消除,村民们躁动起来。梦寐以求的土地触手可得,那种急切的心情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各位乡邻不要着急,这一千多亩地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分好。大家还是先分点粮食,晚一点我们会拿出一个分地的章程。并且,为了保证公平,你们也选出几个信得过的人,大家一起把地给分好。“让村里有威望的人参与到分地当中来,这样能避免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是许山海的手段之一。
“还是好汉大哥想得周全。”
“不但不抢钱粮,还给我们分田地,看来这些人真的是替天行道的好汉啊!”
虽说村民们私下里的议论许山海听不到,但是,从他们口中称呼的改变就能感觉到,态度的转变。
“好汉爷,咱们的队伍大号叫啥?能不能跟大家伙说一下,也方便往后称呼。”一直站在一旁的罗甲长问道。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的队伍就叫国兴军!”原本打算来一篇慷慨激昂的演说,以宣告国兴军的诞生。没想到,说了半天,自己连队伍的名号都差点忘了说。许山海心中自责不已。
“这位便是我们国兴军的统领,林将军!”跳下石碾,许山海郑重的向所有人介绍林宗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