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一个解决办法,其实很多个,但目前能实行的只有一个——向其他钱庄借钱。
余国内最大的钱庄是裴家的女婿程家的,不受明家制约。只是,借钱不难....利息却很高。谢晏觉得可以让国师直接去程家,让她与程家讨价还价。至于什么找新的交易客户、拉人入伙之类的....都没办法在短期之内实现,而且容易发生冲突。目前,得罪明家之后的这段日子,还是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灵娘心下也有一二个解决办法,但是都不如谢晏的提议来的应急。忽然,她灵机一动,迟疑的问:“按理说,朝廷应该会下放赈灾银才对,为何要向我们借钱?”
“圣上与国师各有支持的皇子,如此这般,产生争斗也是自然的。”宋诗白对灵娘解释着,忽然想到了谢晏的那句‘圣上、国师都偏向公主’。
她方才没有注意,这时才发现异常。如果谢晏说的是真的,那荣王的处境就很微妙了。
磨刀石么?
可....谢晏是怎么推测而来的呢?
谢晏认同的看向宋诗白,补充道:“无论是先皇、还是如今的圣上,都在有意的削减国师在朝廷、民间的影响力。以前只发生在朝堂之内,现在开始向民间扩展了。”
“赈灾银不发的话,对朝廷、对皇族也会有影响吧?而且,玉京代表着余国的国祚......”灵娘不解的问道。
“赈灾银一定会发的,但要等很长一段时间。而且.....余国的国祚是万千百姓、朝廷百官、文人风骨、武将赤诚.....这不是我说的,是圣上在一次庭宴所言。这说明,圣上不在信任国师。玉京,自然不会在代表着余国的国运。”谢晏耐心解释道。
“可国师是无所不能的神啊?若没有国师,便没有余国。”灵娘觉得这世间异常荒唐,圣上也是不知在发什么疯。怎么会有人敢质疑神仙?质疑国师呢?
“子不语怪力乱神。京都内有许多人信奉着这句话。”谢晏含笑道。
灵娘内心越发抗拒,表情也越来越古怪,似无法接受这件事一般。
神近在咫尺,却不信神?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信奉着国师。若非命运让她与楼主相遇,学会诸多本领,那她现在应该在青楼里当一个不起眼的妓子,而她弟弟则会死在那场冬天里。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楼主是上苍对她的怜悯,是国师对她的恩赐。
知道那小姑娘是国师的那一刻,她激动地整宿都没睡,最后去国师的门口磕了三个响头。
她暗暗发誓,定然要将国师的庙堂建的圆满。
她恐怕这辈子都没法接受有人不尊重、甚至迫害国师。
宋诗白见气氛有些微妙,悄悄地转移话题道:“有一个问题,你向我借钱为百姓做事,会不会打了朝廷的脸?得罪了上面?”
谢晏也想到了此事,认可道:“会。所以,此事需要你来出面。”
如果此事由他来做,会让世人误以为朝廷办事不利,惹上面不快.....
这还只是最幸运的结果。
宋诗白了然的点点头,问:“将具体计划写好交给灵娘,必要的话,我会与你一起出面共事。”
谢晏颇为期待的‘嗯’了一声。
最近钱庄支出太多了,而进入的还只有那些。
宋诗白想了想,打算去宋家的时候,顺便向宋家讨要她娘亲给她留下的田地。
谢晏沉默着想了一会儿,察觉到自己漏了一下件事,便道:“明家让你解决荣王妃一事,我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宋诗白略感惊喜,问。
这么快便有法子了吗?
“直接跟她说。”谢晏道。
宋诗白怔了下,不解的问:“何解?”
“明家出了事,自然是自己道歉更显诚意。但明家没有这么做,反而让你一个外姓去做,这本身就是一种傲慢。兴许明家与荣王之间也产生了嫌隙.....不,应该说像荣王、明善这般自傲的人,很难不产生嫌隙。所以,这次的‘道歉’更像是一种警告。”谢晏解释完,喝了口甜冰茶。
这般一说,宋诗白便明白了。先前她还觉得奇怪,只觉明二小姐也过于张扬了,竟然让她去处理此事,也不怕明善知道。现在想来,明二小姐从不是一个鲁莽的人,做事之前自然思虑周全。估计,便如谢晏所说,明善与荣王不合。
想到荣王妃对他们所做的这些事,宋诗白嘴角忍不住上翘,眉眼之间的笑意流露一些阴狠的杀意,缓缓道:“此事....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好大的利用空间。
谢晏边查漏补缺边吃着桌上的食物,很快,葡萄、香蕉、冰镇西瓜下去了一大半,就连病人的仔鸡炖甲鱼都逮着喝了几口。
宋诗白微微偏头,仔细看了一会儿,末了,对着灵娘道:“把厨房里炖的人参粥、银鱼豆腐羹也端上来吧。嗯....鲜虾厨房里应该也有吧?除了这些,应该还有其他的,都端上来吧。”
灵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知对吃旁人补品的那位无语,还是对纵容吃旁人补品的那位无语,不由敷衍道:“有,都有。现在便让人给您端过来。”
说罢,无可奈何的吩咐外面的人让他们去办。
谢晏听此,惊讶道:“你夜里吃这么多吗?”
宋诗白思考般的撑着下巴道:“灵娘提前准备的。一般吃不完,你多吃点。”
谢晏忽然有所恍然,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鲜汤,吸了吸鼻子,迟疑的问道:“给你准备的补品,我吃不太合适吧?”
“这里厨子很挑菜谱。你吃一半给我留一半,顺便告诉我那个更好吃。”宋诗白端着甜冰茶,含着笑意说道。
谢晏惊喜的‘嗷’了一声,拿起一旁的银勺,自信道:“好,我一定完成任务!”
谢大人府内的厨子自然没办法同清风楼里的厨子比。清风楼有钱,请的厨子都是南州数一数二的,谢大人自然嘴馋。
灵娘又默默翻了个白眼,想起了某事,附耳与宋诗白说了一声,便出去询问事情,得知千柳宫宫主已经离开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处理着窗前的文件。
翻看名册时,灵娘没忍住‘哼’笑了一声,默默在心中吐槽道。
什么挑菜谱?她家厨子做什么不好吃?!楼主什么时候那学来的狐狸话?哼,她不信谢晏看不出来。
灵娘翻了一页,低喃道:“最烦明知故问。”
。。。。。。
宋诗白见谢晏吃的差不多,看了一眼窗外的浓厚的夜色,说道:“我爹来了,明早你去见一见他吧。”
谢晏一惊,连忙问:“何时来的?”
“今早到的,明早便要走。”宋诗白垂下眼眸,盯着手中的册子,仔细看着楼内最近出现的变化。
谢晏察觉到宋诗白情绪低落,提议道:“何不让周叔多留几日?路上多颠簸,休息几日再出发比较好。”
宋诗白没有立即回答,反而转动机关,将轮椅放倒,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方才道:“明早我爹走得早,今晚你便留下在这里吧。”
宋诗白说罢,停顿了一会儿,忽然看向谢晏。不知是不是夜晚的缘故,她的目光显得格外幽深,各色微小浮动的情绪在这样幽深的目光中似游鱼一般,虚晃一下,又隐于深处。
“阿忆。”谢晏低喃一声,控制不住的走到她的身边,却在她不解的目光中顿住脚步。他看着宋诗白渐渐变得空洞的眼神,蹲下身体,迟疑着,小心翼翼的覆盖住她的手背,察觉到她没有抗拒的意思,又鼓起勇气,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对方传来充满心动的温暖,轻声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这句话似闪电一般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宋诗白眼神瞬间聚焦,紧紧的反握着谢晏的手,力气大的似乎可以听到骨骼挤压的清脆声。
谢晏听到她似有些悲凉的低语声:“没有谁会一直陪在谁身边。”
不,不是这样的。
谢晏慌乱了起来,紧张的正要说些什么,却发现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忽然松开了。
不,不。
谢晏想像方才一般被她紧紧的握住手掌,想像方才一般得到她些许虚假的占有欲。
宋诗白垂眸道:“里屋有床,你去睡吧。我去华姚那里泡个药浴。”
她最好的朋友也说过这句话,可惜,她过世了。
谢晏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悲伤夹杂着无力的情绪在胸腔中似要喷涌而出。他赶紧起身,低声道:“我推你过去。”
宋诗白微微颔首,顺手将书丢在了一旁的书架上。
。。。。。
华姚睡意刚起来便被人灭了,生无可恋的去药房配好了药,一股脑的都倒在浴池里。
“泡好了叫我。”华姚在她身边点了二根香,便回去睡了。
谢晏在回去的路上,思前想后,还是觉得那医女不靠谱,担心出事,又原路返回,回到了药方处,在门口坐着呆呆的望着远方。
阿忆说的没错,没有谁能一直陪在谁身边。他在怎么激动,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尚存与世的自己。
若非国师,他现在应该是一具死尸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黑影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香已经燃尽,楼主该出来了。”
若无紧急情况,叫醒楼主的都不是他的职责。
他只负责提醒女人处理此事。
那道黑影察觉到自己有些意思还未传达到,正要接着将,却见谢晏一溜烟,跑进了屋内。
那黑影愣了片刻,瞳孔一缩,着急忙慌道:“是让你去叫华姑娘。”
他不方便离开。
正要出手阻拦时,忽然听到‘扑通’一声巨响,似结结实实摔倒在地的声音,紧接着,一声惨叫传了出来。
那黑影没有犹豫,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希望灵姑娘不要扣他的月钱。
他悲哀的祈祷道。
。。。。。。
室内温度高,水汽多,地板又是暖玉材质铺就的,需要穿特定的鞋子入内才能避免滑到。很显然,谢晏并不知道这件事。刚走入里室,还未绕过屏风,脚底一滑,整个人栽了过去。后脑结结实实的跟地面来了个响亮的撞击,那瞬间,谢晏觉得了脑海中出现‘嗡鸣’的响声。
谢晏面目狰狞的惨叫起来。
泡着泡着不小心睡着的宋诗白忽然惊醒,拿起托盘上的衣物随意将自己裹了一下,便出来查看情况。思绪纷呈间,她光着脚绕过屏风,仔细回忆着那声惨叫,总觉得那声音有点熟悉。正想着,右腿忽然抽痛了一阵,脚踩下没有站稳,整个人前倾着栽了下去。
谢晏正打滚叫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借着微弱的烛火,影影绰绰间似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朝着他这边压了过来。
他惊恐的闭上眼睛。
预想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反而感受到了几滴液体在他额头上缓缓滑落。
谢晏慢慢睁开眼睛,恰好看见一双幽深的眼睛。
那双眼睛,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如此熟悉。
宋诗白单手支撑,撑在了身下人的一侧。微微眯眼,借着烛光认清来人是谁之后,宋诗白松了一口气,卸力滚到了谢晏身边,低声问:“怎么还没睡?”
谢晏慢慢回神过来,思考着回道:“好问题。”
宋诗白不解的偏头看他。
谢晏捂着脑袋坐了起来,嘟囔道:“我去叫华姚。”顿了顿,忽然反应了过来,问:“你这儿怎么没有婢女?”
“华姚应该忘记让婢女守着了吧。”宋诗白皱眉说着,余光注意到谢晏耳朵红的晶莹剔透,视线一转,发现他整张脸亦是如此。
宋诗白凑上前去,手背以探查的姿态放到了谢晏半边脸上,皱眉问:“很疼吗?”
谢晏反应激烈着双手拍掉她的手,整个身体向后退了几步,闭着眼睛,催促道:“快去穿衣服!”
宋诗白低头望着自己一身湿漉漉的打扮,‘唔’了一声,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揶揄道:“原来是害羞了。”
说罢,她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
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的去穿衣服了。